沈沧低头审视着云居雁。其实他并不清楚当年的皇帝到底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史家在这件事上扮演着什么角色,但是按照小道消息,那件事的确是皇帝所为,地点就在史家的势力范围。再想想大史氏的嫁妆,史家嫡枝在皇帝登基后的快速没落,很多事情是不言而喻的。
云居雁暗暗思量着沈君烨的目的。如今,皇帝虽然只是利用沈君昊,但说到底他并不相信沈君烨。如果他们能好好利用,让皇帝觉得没人知道过去的事情,秘密早已随着史家的消失,她外祖父的死石沉大海,或许他不会再对他们步步紧逼。
“祖父,接下去我们怎么办?”云居雁抬头询问。
“你先起来。”沈沧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云居雁坐下,又问:“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怀疑他?”
“回祖父,一开始,三妹的书信只是让我知道,三叔铺垫了那么多,执意留在暨阳苦读,经常让二弟妹回来诉苦,是为了掩藏他的行踪,他其实并不在暨阳。之后我让张泰去监视他,他明明已经发现了,却假装不知道。再加上以前,他对祖父说出那样的话,其实也只是为了离家,好让他脱离众人的视线。这一切都表示,真正的二叔并不是我们平日看到的那样。普通人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可是从我第一次看到二叔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假装,这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你说他不在暨阳,那是去了哪里?”
云居雁摇摇头,答道:“具体哪里我不知道,但很可能是蒋世子和沈将军都去过的吐蕃或者西北。”
“你说的这些只能证明他心机深沉,并不等于是他策划了一切。”沈沧摇头。
“祖父说得是。其实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联系黄姨娘,很多事情就都说得通了。”云居雁停顿了一下,又道:“先前我和相公一直觉得幕后之人对家里的人和事都很熟悉,几乎是了如指掌。当时我们怀疑的是二叔和三叔,当然也有几位叔父。渐渐的,我们排除了所有人的嫌疑。转而怀疑沈将军和蒋世子。特别是青纹手上的那串佛珠,再加上沈将军早几年就去了边关,很少在府中出入。这样一来似乎蒋世子的嫌疑是最大的。之后,随着事情的发展,矛头又慢慢指向沈将军。特别是两年多前,有人在吐蕃见到沈将军,几乎在明着告诉我们,沈将军与吐蕃勾结。可是跳出所有的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思量。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可以说我和相公一直被幕后之人牵着鼻子走。”
“你还是没说出重点。”沈沧催促。
“祖父,先前父亲说过,二叔早就和四叔父相认了,而二婶娘告诉我,她的事全是黄姨娘设计的,她只是一个牺牲品……”
“我留她性命,已经算是对她网开一面了。”沈沧冷哼。
“祖父。二婶娘不是表达不满,她只是在说事实。之前我曾派人调查过。黄姨娘借着沈大强对二叔父令他断子绝孙的怨恨,联合起来设计二婶娘,是为了控制她。那时候二婶娘正管着家,控制着二婶娘,就等于控制整个后院。”
“你的意思,黄氏并不是争风吃醋?她是别有目的的?”
云居雁重重点头。把黄氏前前后后所为一一告诉沈沧,又道:“祖父,从杀害主母开始,黄姨娘做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在母亲进门没多久。一下子被她抓住把柄,就这样死了,连她身边的人都清理得一干二净。您不是不知道,母亲一直暗中受青纹摆布。”
“你是说,是君烨借刀杀人?”
云居雁再次点头,回道:“我和相公把身边的所有人都怀疑了一遍,可细细思量又能找出他们不是幕后之人的疑点。考量所有人的疑点,当初我们排除二叔是幕后之人,全因以他的年纪,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够办到的。再加上他行事一向粗浅。后一点先前我已经对祖父说了,那些都是他的伪装,至于前一点,如果他在黄姨娘死后接手她的人脉、资源,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云居雁嘴上对沈沧这么说,事实上她觉得沈君烨在六七岁重生后就获得了黄姨娘的信任。他一直在背后替黄姨娘出谋划策,安排一切。待到他借薛氏之手杀了黄姨娘之后,他彻底接手了她遗留下的一切,又与皇帝搭上了线。甚至黄氏根本就是皇帝安排的,沈君烨杀了黄氏,就是为了能够直接接触皇帝。
沈沧思量着云居雁的话,缓缓摇头,“就算黄氏居心叵测,就算她是为某种目的潜伏,她死后,很多事都不是君烨可以办到的。就拿银子来说,能让那么多人替他办事,需要花费的一定不是小数目。”
“关于这一点,也是我们先前把二叔排除在嫌疑人之外的原因之一。不过,小的就不说了,光说大的,婆母留给相公的玉矿,相公正是因为账目不对,这才亲自去了一趟,最后也没能追回所有的差额。还有,皇上虽然对着祖父哭穷,逼着您交出了先皇留给您的所有东西,可是这几年大体上也算风调雨顺,他不可能连那么点小钱都拿不出来。”
听着这话,沈沧依旧觉得在所有的孙子辈中,沈君烨无能又不够聪明,不可能布置那么多阴谋,控制那么多手下,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间。
云居雁知道自己并没完全说服沈沧。她也知道,自己的证据太过薄弱。当下,能否说服沈沧还在其次,她转而问道:“祖父,接下去怎么办?葬礼的事……”
“君昊好端端的,办什么葬礼!”
云居雁本来想问,葬礼应该怎么办?看沈沧的意思,他根本不想办葬礼。他或许不想沾晦气,可沈君昊还活着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更不能让沈君烨产生怀疑。“祖父,那不过是个形式……”
“你不用担心。让所有人觉得我是老糊涂,不愿接受君昊已死的事实就行了。”
“可是……”云居雁还想劝上一句,可转念想想,若真的要办葬礼,即便把一切简化,对两个儿子也说也是一场不小的折腾。再说,一旦开始办丧事,王府必定人多口杂,到时人员的进出就难以控制,可能会带来潜在的危险。
“祖父,三叔那边怎么办?”云居雁问起了另外一桩为难事。
沈沧轻轻蹙眉。他一直不明白,沈君昊为何要让沈君儒帮忙找治不孕的大夫,又要让他注意三皇子妻妾的娘家,与三皇子保持良好的关系,但又不能太过亲近。当初他没有反对,全因沈君昊临走前说得正儿八经,沈君儒自己也同意了。如今沈君儒根本不在京城。在外人眼中,沈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沈君儒依旧躲在西山别院“养病”,为免太说不过去了。
“祖父,不知道三叔现在何处了?不如派人快马通知他赶快回西山的别院?”云居雁小声建议。为了避嫌,沈君儒从来只和沈沧联络。关于三皇子那边的进展,都是沈沧转述给她听的。按当下的情况分析,可能真是三皇子不孕。
沈沧摇头道:“就算能够立马找到他,赶回来也来不及了。”
“那便只能让三叔从西山回来的时候出点意外了。”
“这事我来安排把。”沈沧说着,朝门外看了看。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声。他压低声音说:“既然你说你相信君昊,便好好照顾瑾瑜、瑾玒,安心等他回来。”
云居雁同样听到了外面的响动,对着沈沧点点头,起身跪在了他面前。
沈沧抓起一旁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怒道:“我说不是君昊就不是!不要以为你生下了瑾瑜、瑾玒,我就不能休了你。若不是你没有留住君昊,他岂会一去两年都不回来……”
随着沈沧的怒斥声,赵氏在门外一脸尴尬,忙遣退了一旁的下人。章氏低声说:“祖父明明已经确认过了,这会儿怎么又……”
“父亲一向最疼君昊,恐怕一下子接受不了事实。”赵氏深深叹了一口气,“待会儿进去,你劝着些,我先带居雁回凝香院。这会儿父亲很伤心,居雁恐怕比祖父更伤心。”说着她重重敲了两下房门,回答她的只有沈沧怒骂云居雁的声音。
“三婶娘,怎么办?大嫂的母亲都哭晕过去两回了,启昌侯夫人和其他亲戚也都闻讯赶来了……”
赵氏打断了章氏,扬声对着门内说:“父亲,皇上派了内臣过来慰问,这会儿快要进府了……”
“有什么可慰问的,君昊好端端的,过些日子就回来了。”沈沧又是一声怒骂,喘了两口粗气又道:“若是有人说什么办丧事,不管是谁,只要敢说一句,我就把他逐出家门。”
“父亲,媳妇要进来了。”赵氏一边说,一边示意章氏去前院把男人们找来。见章氏转身而去,她伸手推开房门,只听“嘭”一声,一只花瓶落在了她的脚边,裂成了碎片,紧接着又是沈沧的喝骂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