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着许慎之的面子,沈君昊和云居雁没有派人去泰州确认陆航的外室是否云惜柔。两人都焦急地等待着永州的回信。
几天后,云家派人送来了许氏的书信。原来云平昭去了阳羡。许氏觉得云惜柔就是一个祸害。她想立马派人去泰州查个清楚明白,但云平昭临行前叮嘱她,他不在的时候,凡事多于陆氏商议。
虽然云居雁的信上明言,事情无证无据,不能让别人知道,但许氏转辗反侧了一夜,还是告之了陆氏。陆氏当即派人回了娘家,大概几天后就会有确切的消息。
云居雁看了书信,只能轻叹一口气。许、陆、云三家的关系,陆氏夹在中间很为难,况且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若云惜柔真的成了陆航的外室,一旦事情宣扬开,可能会演变为三家交恶。这是云居雁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沈君昊看她一脸愁容,劝道:“往好的方面想,或许你三婶娘能把这件事彻底解决。”
“我们都不知道泰州到底发生什么事,我怎么能不担心。”云居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说,陆航会不会又干出什么奇怪的事吧?他先前就做过不少事情,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等等吧。”沈君昊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又过了两天,陆氏的信送至云居雁手上。她很肯定地告诉他们,陆航的外室并不是云惜柔,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陆航和许惠娘矛盾的开端是许惠娘发现陆航珍藏着与云居雁有关的所有东西。两人因此起了争执,许惠娘说了难听的话。最终,所有的矛盾在“外室”这件事上爆发。信末,陆氏坦诚,许惠娘心有怨恨,应该是陆航除了新婚之夜,从未入过许惠娘的房间。
云居雁一见这话,义愤填膺地说:“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桩婚事是他自己同意的。这事舅父一定很生气。当初若不是他滞留京城,惹出那么多事,舅父怎么会把表妹嫁给他?”
“你先不要着急。”沈君昊急忙安抚云居雁。马大夫说,因为是第二胎了过了九个月,随时都有可能临产。他每天都害怕她一个激动,让他们的孩子提早降临。
云居雁早就发现,沈君昊再次进入了产前抑郁症时期,有时候半夜睡着了,他都能梦到她生了。她扬了扬手中的信纸,怒道:“我不是着急我是生气。他总是以为自己是对的,他是最无辜的,他的感情是最高尚的……”
“你再这样激动,我都要怀疑你因为他养了外室而吃醋。”
云居雁重重捶了他一下,“这个时候你还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我是笑你不冷静。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为什么在外面养一个很普通的女人,然后故意冷落你表妹?他不是不知道,他的岳家是启昌侯不是普通人家。”沈君昊就事论事。站在男人的角度,若是没有感情,纯粹为了解决生理需求什么样的女人根本没有区别。
陆航干嘛那么麻烦,养个普通的女人在外面,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沈君昊知道,陆航对云居雁是真心的。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很难突然间喜欢上别人,不惜冒着得罪岳家的危险,也要把她养在外面。
“你的意思,那个女人一定不普通?”云居雁侧头思量。
“我是觉得,这事无论是你六妹所为又或者是幕后之人布局,他们一定一早猜到,我们一定会去看看‘外室,是什么样的女人。”
“如果是幕后之人所为,他想从陆航身上得到什么?他根本就不是陆家的继承人,能有什么用处?”
沈君昊很想告诉云居雁,幕后之人很可能是想利用陆航对她的一片痴心。至于陆航会干出什么事他没有把握,只能小心提防着他。
云居雁见沈君昊不答,又问:“我们现在怎么办?你不是说,他表面上还住在侯府,可实际上已经把东西搬去了客栈。他现在连蒋世子也不搭理了,还有谁能规劝他?”
沈君昊拿过云居雁手上的书信,又看了一遍,说道:“我想,你三婶娘一定不想在女儿成婚之际,亲戚间闹出什么事。他应该会让陆家的人接他们回泰州。有什么事也是关起门解决。”
“如果是陆家长辈来接,舅父一定会让表妹回泰州的。”云居雁说着,发现这是极有可能的,生气地说:“难道又是就这么算了?若是表妹就这样回了泰州,心中的怨气一定更重,将来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都说了,不要想得这么悲观。待他们回去了,你索性问一问舅母,看她知不知道外室是什么的人……”
“你还是怀疑,那人是六妹?”
“就算不是她,也绝不会是一个很普通,又和我们没关系的女人。”
事情正如沈君昊预料的一样,隔了一天,陆家的人亲自上启昌侯府。第二天,对方带着陆航和许惠娘回泰州去了。云居雁因为身体沉重,实在不能出门。只能送信请鲁氏过府说话。
鲁氏在第二天上午到了凝香院。她的神色与往日无异,抱着沈谨瑜玩了好一会儿,又关切地询问云居雁肚子里那个,但云居雁看得出,她很疲惫,也很担心。
让奶娘抱走了沈谨瑜,云居雁压低声音问:“舅母,您是不是在安心惠表妹?”
“没有,你不用担心。他们已经回泰州去了,相信以后会好好过日子的。”
“舅母,您也是女人,应该知道我只是怀着孩子,并不是生了重病,受不得刺激。”
鲁氏“扑哧”一笑,轻轻指了指云居雁的额头,笑道:“你这是打趣你舅母吗?”
“舅母,我不是打趣,我是很认真地问,表妹和表妹夫真的没事了吗?有时候伤口捂得久了,流脓长疮,反而不好救治。还有,我和相公已经知道了表妹生气的原因。”
“嗨。”鲁氏叹了一口气“我和你舅父猜想,你们定然是让你三婶娘派人去过泰州了。其实这一次你表妹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只是我和你剪都没想到,你表妹夫看起来斯文实际上倔得像一头牛,钻牛角尖。这会儿他还没有想明白,恐怕——”鲁氏又叹了一口气。
“舅母,我老实问一句,您和舅父知道外面的女人是谁吗?”
“其实外面的女人是谁,根本没有关系。你表妹并不是那种容不得人的。”
“舅母——”
“这事不用你操心。”鲁氏打断了云居雁,“你只需养好了精神把他健健康康生出来就行了。”
“舅母,你听我说,我和相公都怀疑,表妹夫受人挑唆。他和表妹不和,是居心叵测的人蓄意为之。不知道他在外面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
“舅母,远在永州的三婶娘也说,是个很普通的女人可是我和相公都觉得不对劲。以表妹夫的眼光……”
鲁氏见云居雁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只能说道:“既然你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便告诉了你吧其实那人唯一的特别之处,是她的侧脸与你与四五分相像。据说她的身世很凄惨,你表妹夫在她轻生的时候救了她,安排了住处,后来一来二去就有了关系。”
云居雁一听还有这样的内情,信了七八分,气愤地说:“居然有这样的事,居然又是这样!”
“又?”鲁氏迷惑地看着云居雁。
云居雁解释:“其实在很久之前,也有一个长得与我外貌相似的女人出现在相公面前。”她指的是春竹,低声恳求鲁氏:“能不能让我或者相公见一见那人?”
“恐怕不行。”鲁氏摇头“我和你舅父答应让你表妹回泰州,条件就是让那个女人彻底消失。”
云居雁的表情难掩失望,继而追问:“表妹夫有什么反应?”
“他能有什么反应?”
“他会不会因此更加怨恨表妹?”
鲁氏沉默了。虽说许惠娘不是她亲生的,可是看陆航的样子,她已经对这桩婚事生了后悔之意。可他们这样的人家,非到万不得已“和离”是绝不会考虑的。现在只能盼着陆航能突然醒悟,放下那个女人,和许惠娘好好过日子。
云居雁见鲁氏这边再也问不出什么,只能止了话题。待鲁氏走后,云居雁把她们的对话向沈君昊复述了一遍,说道:“既然舅母也证实那人不是她,或许是我们多虑了。”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沈君昊一边说,一边思量,“你想一想,既然不是你六妹,那就极有可能是幕后之人的圈套。可如果是幕后之人设计了这一切,你什么时候看过他做事没有目的,看不到成果的时候?”
“可是……”
“不用可是了。既然大家都觉得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如今年关将至,亲戚间送节礼是很平常的事,难道不是吗?”
云居雁明白沈君昊的意思,这是要借着送年礼,偷偷去泰州调查。此举若是让陆家或者许家的人知道了,他们一定会不高兴,但是一天没有明明白白地证实,整件事和幕后之人及云惜柔没有关系,她和沈君昊不会安心,永远会在心里悬着这件事。
这般想着,云居雁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由着沈君昊安插适当的人在送节礼的队伍中。
两天后,前往泰州送年礼的车子刚走,云平昭从永州赶来了。云平昭从阳羡回来,许氏第一时间把云居雁的信给他看了,又告诉他,陆氏已经去泰州查证过了,并不是云惜柔。
云平昭自从知道云惜柔和沈佑做出**之事,恨不得亲手掐死她,但此事沈佑也有责任,沈家却仅仅把他看管了起来,他心中略有微词,毕竟在他看来,云惜柔年纪还小,可沈佑的长子比云惜柔年纪更长。看在沈君昊对女儿实在没话说,他也就咽下了不满。
云居雁看到父亲风尘仆仆,很是惊讶,问道:“父亲难道母亲没有对你说,三婶娘已经查明,那人并不是她。”
“其实我上京并非全然为了这件事。”他让人拿上了两个锦盒,亲手打开高兴地说:“这是明年就会开始烧制的两套茶具,我先给你各带来了一套。你瞧着如何?”她的语气中难掩骄傲。
云居雁把紫砂壶拿出来细看,虽然整体感觉上与她在现代的艺术馆内看到的展览品还是略有差距的,但她不得不说,单就茶壶的形态,做工,色泽每一个细节的处理,全都毫无瑕疵。“父亲,我没想到,您和程大老爷居然能做出这么漂亮的壶。”云居雁由衷地赞叹。
云平昭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就是画个样子,大半都是吕师傅父女想的主意,程大才能不断改进窑厂的设备。”
“吕姑娘好吗?能够适应吗?”云居雁关切地询问。在一年多前,他们已经迁居到了阳羡让程大帮忙在那里落了籍,她与自己的师兄成了亲。虽然她依旧不爱说话,但已经不会看到陌生人就躲起来了。
“现在吕师傅只是在我过去的时候才会陪着我在窑厂走一圈,平日里都是女儿、女婿在那边管事。程大对他们夫妻也很尊重。”时至今日,云平昭不得不承认,女儿重用吕姑娘是对的。烧窑虽然是男人的事,但在程大的窑厂,每个人都知道,若是遇到问题解决不了,得找吕大嫂。
云平昭说着,又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交给云居雁,是吕姑娘特意为她烧制的埙。云居雁知他们在阳羡过得十分不错亲手把埙放在了梳妆台上。
云平昭看琐事说得差不多了,遣退了下人,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信封交给云居雁,说道:“这是你在阳羡买的红泥矿,这次我过去,顺带就帮你把矿山都卖了里面是卖得的银子。”其实他这次去阳羡,主要就是办这件事。上次的事把他吓得够呛,生怕皇帝突然反悔,又要插手阳羡壶,回收红泥矿山。
云居雁看着厚厚的一叠银票。
她把信封推至父亲面前,回道:“父亲,我上次就说过,那些都是我为骥弟买的,这些银子当然是他的
云平昭复又把信封放在云居雁面前,说道:“我知道,你一直觉得,你出嫁的时候,你母亲不该把她全部的嫁妆都给了你。其实,程大说得很对,已经赚回来的银子就成了死物,做人要想着怎么把外面的银子全都赚回来,而不是每日巴巴数着自己家里有多少银子。”
云居雁“扑哧”一笑,“父亲,程大老爷是标准的商人逻辑,以前你不是经常说,做人不能每天只盯着银子看吗?”
“你也说是以前。其实这几年我想得很清楚了,以前家里闹出那么多事,多半是银子闹的。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为你两个兄弟的将来做准备。”他已经想好了,云堇和云骥,将来一个继承永州的产业,一个继承阳羡的生意。云堇虽不是他亲生的,但到底这么多年了,早就有感情了,再说,当初是他选了云堇,也算是一开始就合了他的眼缘。
云居雁知道,她父母都不是刻薄的人,特别是她的母亲,嘴上说得那么厉害,其实最是心软,单看她给云堇挑的媳妇就知道了,一看就是待他们成亲了,立马就会让她主持中馈。
其实倒过来想想,而很好理解,许氏从来都不喜欢管理后宅的琐事,这会儿也都是陆氏帮着她处理。以后有了儿媳妇,她巴不得把这些琐事都交出去,自己陪着丈夫弹琴种兰花。
当天夜里,云居雁拿着吕姑娘送给她的埙把玩,对着沈君昊说:“她还记得给我烧埙,可是我呢?不要说吹埙,就连箫都没再吹过了,瑶琴也都在琴房落了灰。前两天母亲给我的信上说,她已经开始教骥弟弹琴了。这虽然是一句玩笑话,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她那么悠闲。”
“会有那个时候的。”沈君昊一本正经地点头。
原本云居雁不过是随口感慨,听沈君昊说得认真,直觉反问:“什么时候?”
沈君昊走到她面前,认真地回答:“等你娶了儿媳妇以后。”
“你又胡说八道。”云居雁白了他一眼,“瑾瑜还这么小,你就想着娶儿媳妇。”
“不小了。”沈君昊硬是与云居雁坐在一把椅子上,掰着指头说:“他马上快周岁了,再过十年,你就可以慢慢挑媳妇了再过个五年,差不多就该成亲了,说不定再过一两年,我们就可以抱孙子了。”
“我没空听你胡扯。”云居雁说着作势要起身,却被他抱住了。
“你很想吹箫弹琴吗?”沈君昊询问。
“也不是。”云居雁摇头。前世的她的确很喜欢吹箫,也爱弹琴,可重生的经历告诉她,生活不是作秀。她不能脱离现实。她回头搂着沈君昊的脖子,再次摇头,“刚才我只是随口一说。”她看着沈君昊的眼睛再看他的鼻梁,睫毛,嘴唇,幽幽感叹:“我终于知道了,瑾瑜长得漂亮的地方都像你……”
“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沈君昊挑眉,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第二天上午,沈君昊找了一个理由出门独自到云家在京城的宅子寻找云平昭。云平昭听了他的来意,万分惊讶,心中却十分高兴忙不迭地拉了沈君昊入内。
在距离云宅不远的小巷口,云惜柔远远盯着翁婿俩的背影。她没有随陆航一起回泰州,一来是为了给陆航空间与距离,让他开始思念她,二来,也是最的,她知道沈君昊和云居雁一定会怀疑陆航的女人是她,他们一定会去泰州查证。她虽然在泰州准备好了一切,但她暂时不能出现在那里。
本来,她也不应该滞留京城太危险了。可京城就像有魔力一般,特别是淮安郡王府。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一个人独处的时间长了,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代替云居雁,成为王府的女主人。他说得没错,和云居雁比她唯一差的就是运气。
这几天,她几乎每天都躲在离王府不远的地方观察。她从没见到云居雁,却总是看到沈君昊进进出出。不得不说,沈君昊的确是她看过的男人中最漂亮的。他虽然思维缜密,无所不能,但沈君昊才是最俊俏的。陆航和他相比,就像是畏畏缩缩的老头,没有一丝意气风发的神采。她终于明白云居雁为何选沈君昊,不选陆航了。
昨天,本来她只是照例躲在一旁偷窥,结果居然让她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她恨他,怨他,却不知不觉跟着他来到了云家的宅子外。她在宅子外面站了一整夜,有两次差点上前敲门。有时候她很想结束眼下的一切,可她停不下来。
按计划,待到沈君昊和云居雁确认陆航的外室不是她,她就会回泰州,继续与陆航、许惠娘周旋。其实与陆航、许惠娘的交锋,对她来说根本索然无味,因为太容易了,太简单了。
打个比方,陆航在河边看到她,就以为是自己救了心灰意冷的她;她不过是把他灌醉,与他睡了一晚上,他就以为自己把她当成了云居雁的替代品,一口承诺他会负责;她不过是念了云居雁喜欢的诗,做出她经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小动作,他就深深为她痴迷。
与陆航在一起的日子,她每天都在扮演云居雁。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是云居雁,还是云惜柔。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才是云居雁,是她抢了她的身份,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看到云平昭和沈君昊先后走出宅子,云惜柔急忙把身体隐没在树影下。远远的,她听到沈君昊和云平昭的对话。
“你真要为居雁这么做?其实她并不在意那些。”云平昭嘴上拒绝,表情却充满了对沈君昊的满意。
沈君昊对着岳父郑重点头,正色说:“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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