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对着沈佑指指点点,沈君昊知道,他们等不及齐元祥过来了。?快来吧,.!可若是他的父亲走出去,他不知道沈佑会不会当场发作,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最重要的,他身边站着的很可能是薛家的人。事情必须悄悄处置。
他回头对着沈君烨说:“二弟,你先陪着父亲进去招呼马大人吧。”见沈伦似想拒绝他的安排,他急忙说:“父亲,我去请四叔父回屋,然后伴着他去见祖父。”
“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沈君烨上前几步,好奇地向外张望。
“没什么,大概是四叔父被地痞缠住了。”沈君昊轻描淡写地敷衍沈君烨,又对章巍说:“三妹夫,岳母到了,正与居雁、三妹说话,你让张泰领着你去凝香院吧。他应该就在二门附近。”
章巍会其意,对着他点点头,又对沈伦告了一个罪,匆匆往内而去。沈伦心中担心,但听沈君昊说,不能让马大人久等,态度十分坚决,只能点点头。
沈君烨看到沈佑在大街上与人争执,转而对沈君昊说:“大哥,我和你一起去请四叔父回屋吧。这会儿,他看起来很激动。”他的言下之意,生怕沈君昊拉不主动他。
“二弟还是陪着父亲吧。”沈君昊拒绝,转身就见几匹快马正飞奔而来,已经越过了不远处的马车。他看到坐在马上的是沈子遥,顿时松了一口气。
“子遥怎么一个人来了?他不是应该和伯母一起吗?”
沈君烨的话音刚落,听到沈伦招呼自己,朝沈君昊说了一声:“那我先去陪着父亲。”转身跟上了沈伦的脚步。
沈子遥见沈君昊站在大门口,奇怪地问:“怎么站在门口?你四叔父……”
“借你的人用一用。”沈君昊指了指沈佑,“四叔父可能遇上麻烦了。”又压低声音说:“不能让任何人说话,更不能把事情闹大。”
沈子遥见沈君昊说得严肃,又见他宁愿向他借人,也不用自家的下人,便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郑重地点了点头。悄声说:“母亲和我的两位婶娘就在后面的马车上。我们刚巧遇上了长公主和四公主。母亲怕你们没有准备,这才让我提前过来说一声。”
沈君昊说了声“谢谢”,又道:“他们的目标大概就是长公主。”
沈子遥闻言,点了点,回头低声吩咐自己的手下:“待会儿动作利落一点,不用手软。速战速决。”
远远的,沈佑一早就看到了沈君昊父子。眼下,他们正在拖延时间,一旦沈伦过来。或者长公主府的车子出现,好戏马上开演。他要让大房永远在京城抬不起头,他要让云惜柔知道,为了她,他能让云居雁背负谋杀婆婆的罪名。
看到沈君昊和沈子遥走了过来,沈佑心中犹豫。若是沈伦过来,薛家的人一拥而上。当众控诉姐夫无情,这样才能达到最佳效果,可沈君昊是晚辈,为免让人觉得他们几个长辈以大欺小。再说,沈伦是君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任由他们怎么吵闹,一定说不出反驳的话。可沈君昊是纨绔,若是一言不合。说不定他立马招呼家丁把所有人先揍一顿再说。
一旁的几人虽然在拉拉扯扯中,但眼睛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沈佑。他们一早收到了薛氏的书信,原本就是上京谈判讨好处的,结果他们刚准备去沈家,就发现官府把几个南方的商人误认成他们,抓了起来,至今生死未卜。如此一来,他们自然害怕进了沈家大门之后便再也出不来了。幸好,有人指点了他们。又让沈佑帮着他们。今日。他们一定要在长公主及全京城的人面前演一场好戏。
眼见着沈君昊越走越近,一旁还跟着沈子遥。沈佑更加犹疑不定。他和云惜柔商议过很多种可能,但没料到除了沈君昊,再没其他沈家人出现。
“四叔父,祖父正等着你。”沈君昊语气坚硬,“我陪您一起进去。”
“我自己会进去。”沈佑断然拒绝。他瞥见了远处的车队,隐隐约约的,他看到那是公主府的马车。他赶忙向周围的人使眼色。
沈君昊见状,朗声问:“难道这些人又讹您银子?祖父一早就说了……”
“什么讹银子,我们是你的舅父!”薛氏的两个兄弟对视一眼,眼见着就要扑向沈君昊,扯着他嚎哭。
沈君昊退开一步,怒道:“混账!我的舅父,我还能不认识?瞧你们几个,分明就是缠着四叔父的地痞流氓。”
“他们的确是你的……”
“君昊,他们冒充皇亲国戚,你和他们废话什么,直接交给衙门就是了。”沈子遥打断了沈佑,高声吩咐:“把他们绑去衙门,好好审问。”
薛家的人一听,齐齐大叫:“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他们才说了几个字,就听哀嚎声四起,转瞬间他们已经全都跪在了地上。
自沈子遥受伤,沈母担心幼子,无论他走去哪里,总有五六个侍从跟着。沈家乃武将世家,即便是府里的烧火丫头,普通人都不是她们的对手。眼下,不要说薛家那三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就算是云惜柔找来拖延时间的地痞,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沈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带来的六个人齐刷刷跪在地上求饶。在所有人眼中,威远侯府的侍卫根本什么都没做,仅仅扣住了他们的手腕,想押他们去官府而已。事实上,六人的手指在同一时间被折断了,各各痛得撕心裂肺,说不出一句话。
沈佑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你干什么!”他吓得跳了起来,又马上回过神:“他们是你从江南来的舅父。”
“四叔父,你太容易相信人,才会一次次被人讹骗……”
沈佑犹不死心。他可是向云惜柔拍胸脯保证,一定要让云居雁尝尝厉害。“你听他们的口音……是江南来的……叫你父亲出来……你父亲……”
“江南据京城路途遥远,此刻报丧的人都未抵达,舅父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到达京城?”沈君昊这话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
沈子遥虽然仍旧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见长公主的马车已经近在咫尺,他扬声说:“君昊,先把他们押去衙门。再慢慢向伯父解释。”
沈佑还想说什么。立马就感觉到手腕一阵剧痛。他身子一软,双脚有些站不住了。沈君昊顺势“扶”住他,对着沈子遥点点头,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眼见着薛家的人要被押走,一切将功亏一篑,沈佑像困兽般不甘心地大叫:“这些都是你们父子计划好的……”
“四叔父。祖父正等着您。”
“两位沈公子!”齐元祥的声音在人群中出现。他一挥手,衙差已经从威远侯府家将手中接过了脸色刷白的几人。他对着沈君昊和沈子遥客气地说:“下官这几日一直在追缉这伙骗徒,多谢两位公子。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连沈四老爷都敢骗。下官一定会审问清楚他们的罪行。严惩不贷。”
齐元祥身着官府,一脸正气,他的话一出,围观的人即便原本有几分怀疑,此刻也深信是沈佑被人骗了。转念再想想,沈佑一直是出名的冤大头,被骗也在情喇中。
沈君昊想息事宁人。客气地与齐元祥说了几句,暗示他赶快把人带走,自己扣着沈佑回府。齐元祥当然知道今天是薛氏出殡的日子,沈家宾客盈门。他已经清楚地看到,长公主府和威远侯府的马车已经到沈家大门口了。他心中不由地生出了几分希冀。
薛家的人被官差扣着,手指已经不那么痛了。听说齐元祥要把他们当骗徒治罪,几人再次嚎哭了起来,信誓旦旦地指责沈君昊对长辈不敬。
沈君昊和沈子遥都看出了齐元祥的意图。沈子遥抢在沈君昊冷脸之前,笑眯眯地对齐元祥说:“齐大人。没什么比办好差事更重要。机会永远属于那些会办事的人。”
齐元祥看着笑嘻嘻的沈子遥,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随即连连称是,高声喝令衙差把骗徒押回衙门。沈佑见大势已去,心中恼恨沈君昊,又见他仍旧紧紧扣着自己的手腕,一副怕自己逃走的架势,更加怒从心生,伸手就要推开他。
沈君昊正看着长公主府的马车。眼见已经有人往他们这么走来。他心中焦急。一时没察觉沈佑的动作,只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沈佑见自己成功摆脱了沈君昊。心中得意。想着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又是长辈,沈君昊不可能把他怎么样,他怒道:“我怎么都是你的四叔父,你居然如此不尊重长辈。”他伸手指着沈君昊的鼻子大骂。
沈君昊在沈沧和沈伦面前都照样顶嘴,此刻没有反唇相讥,不过碍于长公主的手下已经走近。只是他如何忍得了被沈佑指着鼻子骂,满是怒意的眼神直射沈佑。
有那么一瞬间,沈佑忽然觉得,若是眼神能杀人,他恐怕已经被沈君昊杀了无数次。他心下慌张,原本想气势汹汹上前两步,继续责骂沈君昊,却一下子脚软了。“你——”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整个人像乌龟一下,仰天滑倒在地上。众人一阵哄笑。沈佑羞愤难当,屁股痛得就像已经裂开了两瓣。
“沈四老爷,您这是怎么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出现在围观群众的笑声中。
“陈公公,让您见笑了。”沈君昊对着陈公公施礼,与沈子遥一起,一左一右扶起沈佑。此刻齐元祥已经押着薛家的人离开了。“四叔父只是没站稳。”他解释,用警告的眼神瞥了一眼沈佑。
“那边是不是五成兵马司的人?”陈公公对着齐元祥离开的方向发问。
“是。”沈君昊镇定地点头,“据说新上任的齐大人受命协助捉拿一伙骗徒。刚才四叔父险些受骗。”他借着搀扶沈佑的动作,紧紧捏着他的手臂,表情仿佛在说,你若多言一句,我马上折断你的手。
陈公公没再追问,只是看了一眼沈子遥,告诉二人,长公主让他过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请他们过去说话。
沈君昊谢过陈公公。“扶着”沈佑往公主府的马车走去。沈家的大门口。赵氏和沈伦正领着众人接驾。
陈公公快走一句,立在长公主的马车旁不知道说着什么,车帘却在此时揭开了。
“沈君昊,沈三哥……”
“静言,回来坐好。”长公主呵斥静言公主。
陈公公退下之后,长公主什么都没说。车夫赶着马车入了沈家的大门。公主的马车后面。沈子遥小声对自己的母亲、婶娘解释事情的经过。沈家的人恭敬地迎了长公主入内,沈佑早已被沈沧派来的管事押去枫临苑。
枫临苑内,沈沧大概知道了经过。听说不成器的小儿子被押回来了,他怒火中烧。沉声说:“先把他押在院子里,打三十大板再拖进来回话。”
身旁的人一听,急忙劝沈沧,沈佑怎么都是沈家“四老爷”,是有身份的,不能受这样的羞辱,更不能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挨打。一旦传出去。沈佑这辈子就不用做人了。
沈沧一听这话更怒了,气冲冲地说,就是因为以前没有好好管教他,才会让他变成今日这副模样。他若是再教不好他,宁愿亲手打死他。
下人不敢说话,更不敢把沈佑按在院子里行刑。沈沧仍旧在气头上,怒火中烧地说:“你们不敢动手,我亲自去!”
沈佑呆呆地站在院子里,脑中一片混乱。先前的几天。沈伦说什么,他和薛家的人应该怎么回,他和云惜柔反复演练过无数回,就连沈伦恼羞成怒,命下人来硬的,强行把他们押入院子的可能性他们都考虑过。只可惜,威远侯府的家将和沈家的普通家丁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薛家的人被侯府侍从控制之后,除了痛,压根说不出一句话。
听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沈佑抬头看去。就见沈沧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拿棍子过来!”沈沧大喝。
“王爷,长公主殿下就在前院。还有诸位大人、夫人、将军都在,今天又是夫人出殡的日子。”下人劝说。
沈佑一听这话,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一下子觉得自己根本不用害怕。以他的了解,自己的父亲最爱面子,只为了“淮安郡王府”五个字,也不会让他在今天出丑。他梗着脖子说:“父亲,君昊目无尊长,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辱骂我。还有居雁……”
“你这个不长进的畜生!”沈沧怒不可遏,一脚踢在沈佑胸口。
沈佑又惊又痛,待他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像狗一样滚在了地上,满院子的下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的狼狈样。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沧。
沈沧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沈佑,如今见他不止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开口就告黑状,他更加无法容忍。看到不远处的葫芦架子,他快步走过去,三两下就推倒了架子,从藤蔓底下抽出几根竹子。大概嫌竹子太细,他又抽出了两根,结结实实握在手中。
下人们一见这架势,赶忙上去劝。沈沧哪里听得进去,喝令所有人退开。若是在往日,这个时候,定然有人去报沈伦,请他过来劝说。可此刻的沈伦正陪着长公主,外面又有那么多达官贵人,皇亲贵胄,谁也不敢过去把沈家的家丑外扬。
沈佑被沈沧的动作吓傻了。他摔了一跤,又挨了一脚,屁股和胸口都痛得要命。眼看着竹棒从空中落下,他也顾不得仪态,狼狈地抱头鼠窜。奈何他原本就被沈沧踢倒在地,前后都受了伤,哪里躲得了,只能连滚带爬,笨拙地闪避着,嗷嗷直叫,声音就像杀猪似的。
沈沧虽然年纪大了,但领兵打仗多年,身体底子好。他一连揍了沈佑十几棍子,只是微微喘息,并没有任何停下的意图。
父子俩在院子里一个追,一个逃,其间夹杂着怒骂和哀嚎。下人们要么远远躲着看好戏,要么急得团团转,但又不敢上前劝说。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沈佑只觉得全身都火辣辣地疼,头晕眼花。眼见沈沧仍旧中气十足,他灵光一闪。“啊”一声倒在地上装死。
一早就跪在地上的下人们急忙上前。七嘴八舌地求沈沧饶过沈佑,就算沈佑该打,沈沧也该顾着自己的身体云云。
沈沧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气呼呼地丢开了竹子,却在不经意间看到沈佑的眼珠子正在转动,分明就是装晕。他更是生气。对着左右吩咐:“拿一壶水来。”
下人以为沈沧打累了,想喝茶,立马让丫鬟拿了茶壶茶杯过来。他们见沈沧脸色难看,也不敢问如何处置沈佑。更不敢请沈沧回屋,只是静静在一旁陪着。
须臾,丫鬟恭敬地送上了茶水。沈沧怒气冲冲地抓起茶壶,扔掉茶壶的盖子,捏着壶嘴就把滚烫的茶水往沈佑身上浇去。这个当下,就算沈佑真的晕过去了,也被烫醒了。更何况他一直都在假装而已。
顷刻间,沈佑一跃而起,烫得直跳脚,可是一看到沈沧的眼神,他的心中一片冰冷。这一回他知道,沈沧是真生气了。以往,就算他骂得再大声,从没有在下人面前这样打他,更不会拿热水烫他。即便是大史氏过世的时候,也只是命人打了他几板子而已。一时间,他的心中无比慌乱。
他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人恭敬地称他“沈老爷”,把他哄着,奉承着,不过因为他姓沈。就算沈沧再不待见他,有了沈家的庇佑,他才有华衣美服。才有歌姬小妾。离了沈家,他没有积蓄。没有固产,连个屁都不是,就算衙门里挂着的那个虚衔,恐怕很快也轮不到他了。
“父亲,儿子错了!”骨气不能当饭吃。所有的恩怨,对大房的怨恨,对沈沧的不满他只能暂时放下。他得先保证自己的物质生活。他喜欢云惜柔,可天底下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又不止她一个。再说,他们不过几夜风流,还是她主动勾引他的,他哪里用得着为她赴汤蹈火?
沈沧看着沈佑闪烁不定的眼神,心中更是失望。不过闹了这么一场,他的火气慢慢散了。“你错在哪里?”他沉声问。眼下的关键不是怎么教训沈佑,而是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沈佑呜呜咽咽哭着,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全身无一处不痛,他根本没办法思考。
沈沧决定不和他啰嗦。他厉声喝问:“这几天你住在哪里?把地址说出来。”
沈佑与云惜柔如胶似漆那会儿,他的的确确很喜欢她的,可这会儿,与自己的下半辈子比,当然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更重要。他一五一十说了一个地址。
沈沧正想问他那里还住着谁,丫鬟来报,长公主一行人正往枫临苑而来。闻言,沈沧吩咐下人把沈佑暂时关在后罩房,又让人偷偷去沈佑住过的小院搜查一遍,并交代手下,若是沈佑留下了贴身物件,全都拿回来。
京城的某条小巷内,云惜柔戴着面幕,面无表情地坐在又脏又小的马车内。虽然青竹极力阻止她外出,最终她还是去了沈家附件。她对沈佑不放心,结果就像她担心的那样,沈佑居然真的把事情搞砸了。她眼睁睁看着齐元祥把薛家的人带走,亲眼目睹沈佑摔得四脚朝天,被沈君昊押回沈家。
她恨!她牺牲**讨好沈佑,无非是为了今天。她满心以为沈佑会像她计划的那样,在长公主面前,在市井的百姓面前,历数云居雁的罪证。可结果?沈佑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我们拿了东西就走,我再也不要见到那个废物!”云惜柔咬牙切齿地吩咐。
青竹对着云惜柔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揭开帘子朝四周看了看。“姑娘,好像有些不对劲。”
“什么人!”突然传来的男人声音震得云惜柔心惊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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