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雁回到凝香院的时候,沈君昊已经回来。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心情不好。见云居雁回来,他直嚷着自己还没吃午饭。不待云居雁吩咐,一旁待命的小丫鬟已经往小厨房去了。
待到屋子里只留下夫妻二人,云居雁问道:“怎么,二叔又说了你不爱听的?”
“来来去去还不是那些!”沈君昊不愿多谈。稍早之前,沈君烨并没在沈沧面前提及他送去暨阳的书信,他谎称自己和章氏拌了嘴,他觉得事情隔了一夜,章氏的气也该消了,因此想把她接回去。
沈君昊在沈沧面前这么说,但刚才他们单独见面的时候,他的言语隐含了对章氏的不满,有些话甚至表达出,如果章氏能有云居雁的十分之一,他就满足了。
沈君昊自然不会怀疑云居雁曾勾引沈君烨,但那些话还是让他很不痛快。“下午他们应该就会回暨阳了。”他向云居雁陈述。这句话他已经明确说给沈君烨听了。
云居雁也希望事情能够顺利,可她忍不住担心。“若是二弟妹死活不愿意走呢?”
“出嫁从夫,她当然应该跟着回暨阳。”沈君昊说得斩钉截铁。
小半个时辰后,丫鬟送上了几个热腾腾的小菜。沈君昊硬是让云居雁陪着他吃了少许。两人刚放下碗筷,枫临苑传来消息,沈沧派了两个嬷嬷去庆春苑照顾章氏。
云居雁心知肚明,这应该是沈伦求了沈沧的结果。自从章氏痛快地接受云居雁找的大夫替她把脉,云居雁没再怀疑她的怀孕是假,因此并没特别感觉。可章氏知道自己的事,两个嬷嬷的出现让她心情忐忑。怀孕的症状她可以假装,但月事骗不了人。她必须速战速决。
虽然沈君昊说,沈君烨夫妻下午就回暨阳,但云居雁依旧觉得应该做好章氏赖着不走的准备。她让赤芍、苁蓉把章氏罚了贴身丫鬟三个月工钱的事传了出去。
申时左右,云居雁正抱着刚刚午睡醒来的沈谨瑜。丫鬟来报,沈佑拉着已经上了马车的沈君烨、章氏,找上了沈伦。据说从二门到玉衡院的一路上,章氏一直在哭。下人们已经议论纷纷了。
既然是沈佑找上沈伦,地点又在玉衡院,二房、三房是绝不会插手的,而沈伦一向心软、耳朵软。云居雁生怕沈伦会不顾沈沧的意愿,答应让薛氏回来。再怎么样沈伦都是郡王府的世子,沈沧多多少少会在旁人面前给他留几分面子。不过就算沈沧碍着沈伦的面子让薛氏回来了,沈沧也会提防着她。尽快让她回老宅,不过即便这样,也不能保证薛氏不会在暗中出什么幺蛾子。
云居雁不愿冒险,偏偏沈君昊不想与沈君烨虚情假意地道别,看他们准备上马车了,以探望沈子遥为由去了威远侯府。此刻她只能自己解决。她想去枫临苑找沈沧,可这个时间,沈沧午睡尚未醒来。她冒然去寻求帮助。说不定会让沈沧觉得她连一点小事都处理不了。
云居雁犹豫片刻,把儿子交给了奶娘,带着丫鬟去了玉衡院。
玉衡院。沈伦眉头紧锁,心中满是不耐烦,可沈佑在他面前喋喋不休,而章氏又在一旁“呜呜咽咽”地啜泣,更让他烦不胜烦。
沈君烨悄悄朝沈伦看了一眼。在沈佑说话的间隙,他劝道:“四叔父,我在暨阳读书,父亲也是希望我有人照顾,这才让我们同行的,再说祖父已经……”
“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我也是看不过眼。才过来帮你们说话的。”沈佑打断了沈君烨,再次质问沈伦:“虽然君昊是大哥的嫡长子,但君烨怎么也是大哥的儿子。如今他的媳妇才刚刚怀孕,理应在家里好好养胎,如何能让他们流落在外,没人照顾?”
云居雁站在门外。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心中明白,沈佑这句话戳中了沈伦的软肋。因为沈君烨不是亲生的,沈伦最在意别人说他偏心。正因为这种心理,他对沈君烨从不打骂,连一句重话都没有,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变得疏离而客气。如今这话从沈君烨的生父口中说出,沈伦听着,心里肯定更不是滋味。
云居雁对着小丫鬟点点头。丫鬟急忙对着屋内说了句:“老爷,大奶奶来了。”
沈伦正恼恨沈佑的无赖与口不择言,可当着沈君烨和章氏的面,他说不出重话,更不能不顾脸面赶走沈佑。听到云居雁来了,他急忙说,云居雁这个时候过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对他说。
章氏一边低头抹眼泪,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门外的身影,续而又朝沈君烨看去。见沈君烨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接着沈伦的话说道:“父亲,大嫂自然是有极重要的事,所以恰巧在这个时候过来找您。”他这话是说给沈佑听的,语气中满是讽刺意味。
不待沈伦说话,沈君烨低声呵斥:“够了!”用警告的眼神瞥了一眼章氏。
章氏的目光与他的眼神在空中相遇。她扭头对沈伦说:“父亲,儿媳先行告退。”说罢直接转身往外走去。她相信云居雁一定就在门口。只要她在她身边摔倒,到底是谁推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以留下。这样虽不及她一开始的“一石二鸟”之计,但总算达到了一半的目的。
沈伦不悦章氏的举动,但在他眼中,沈君烨是外人,更不用提章氏了。他趁机对沈佑说:“四弟,不管君烨两夫妻是留下,还是回去暨阳,都是父亲的意思。”
沈佑听到这话,马上回道:“父亲一向偏心,没想到大哥也是如此。”
两人一来一回间,章氏已经拉开了房门,而沈君烨在同一时间抓住了章氏的手腕,似乎想阻止她。令两人同样觉得意外的,门外只站着报信的丫鬟,而云居雁正在不远处的廊下与玉衡院的一个嬷嬷说话。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她们才止了话题。
章氏见云居雁站得远远的,心中暗恨。她认得与云居雁说话的嬷嬷,据说薛氏走了之后。她管着玉衡院的所有丫鬟,很得沈伦的信任。在她面前,她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只能随着沈君烨行了礼。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云居雁看着章氏的背影,若有所思,回头见房门开着,隐约中还有说话之声,犹豫着是否应该进屋。片刻,沈佑的身影出现在云居雁的视线。她急忙上前行礼,唤了一声“四叔父”。她没有得到回应。却听到沈佑说,薛氏是沈伦的妻子,有她在,一定不会闹出今天这样的事。
沈伦没有应答这句话,只是问云居雁因何事找他。
云居雁刚想回答,沈佑冷冷地说了一句,她来得真巧。云居雁只当没听到他的嘲樊意,恭声道歉:“父亲。四叔父,是我打扰了你们叙话。其实我只是过来请示父亲,过几天是不是应该备些鸢尾。”
鸢尾是沈君昊的生母喜欢的花。沈佑马上想到史氏的生祭快到了。往年他虽也有去看她。却一直忘了带些她喜欢的花过去。这两天,章氏和沈佑几次提到薛氏,让他意识到薛氏不过二十出头,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老宅终老,似乎太残忍了,而沈君茗也不能一辈子都不见生母。此刻,想到史氏,他刚刚对薛氏生出的几分怜惜之情马上烟消云散了。
沈佑不知其中内情,以为云居雁只是随便找了个由头。他讽刺道:“这么小的事,也值得急巴巴过来请示?”
云居雁没有与他辩驳。只是低头说:“四叔父教训得是。”她愈加坚信沈佑已经知道沈君烨是自己的儿子。
想到史氏,沈伦无心理会沈佑。他对着云居雁说:“你准备些橘色的,红色的,到时派人送过来便是。”说罢挥挥手,示意她离开。待到云居雁行礼告退,他又对着沈佑说:“四弟。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让君烨去暨阳求学是父亲的意思。另外,君烨两夫妻的事,自有我和父亲做主。”说罢对着他比了一个“请离开”的手势。
云居雁出了玉衡院,马上命玉瑶去把之前替章氏把脉的大夫请来。她没有忘记,成亲之初,吕氏在枫临苑差点成功诬陷她令她早产。幸好当时有人证。今日,她看到章氏见她离得远远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她怕章氏怀着同样的目的。她甚至觉得章氏对早前发生在沈家的事了如指掌。
回到凝香院,云居雁叫来了赤芍,问她是否看到沈佑是如何找上沈君烨和章氏。赤芍一早就受命注意着沈君烨两夫妻,直至他们的马车出府。她如实告诉云居雁,沈佑出现的时候,沈君烨已经扶着章氏上了马车,他硬生生拦下了马车。
云居雁听着,追问了一句:“你亲眼看到二爷扶着二奶奶上车?”
赤芍愣了一下,点点头回道:“是,本来是二***丫鬟扶着二奶奶上车的,后来二奶奶回头看了二爷一眼,二爷就伸手扶了一把。”在她眼中,沈君昊经常这样搀扶云居雁,沈君烨虽没有他做得仔细,但动作十分自然,并没什么不妥。
云居雁听到这个细节,完全是另外的想法。若沈君烨和章氏感情很好,这样扶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偏偏他们才吵过架,人前人后都是相看两厌的态度,永远一副夫妻不睦的样子,怎么会一转身,就因为章氏的一个眼神,沈君烨马上出手相扶?
难道他们的夫妻不和只是装的?
云居雁虽然心中怀疑,但并不想仅仅凭借这么薄弱的证据下定论。她耐着性子等待大夫的抵达,却在片刻之后听说沈君烨在二门口打了章氏。章氏不巧摔在了马车的车辕上,当场晕了过去。
发生这么大的事,章氏又有孕在身,云居雁不能再避而不见,只得马上往庆春苑而去。行至半路,她又觉得不妥,转而去找杨氏,与她一起去探望章氏。
庆春苑内,沈君烨六神无主地在屋子里踱步。看云居雁和杨氏来了,草草行了礼,又焦急地盯着房门。云居雁悄悄注意着他的表情。他的急切是那么真实,他的神色是那么憔悴,就连眼眶都凹进去了。如果一切都是他们夫妻在做戏,他们为免演得太逼真了。
云居雁随着杨氏进屋探望章氏。章氏双目紧闭,似睡着了一般。她的陪嫁丫鬟在一旁抹眼泪,仿佛十分担心孩子会保不住。
回到外间,杨氏埋怨沈君烨即便再生气,也该顾着章氏肚子里的孩子。沈君烨喃喃着解释,他只是想推开抓着他衣袖的章氏,并不是有意的。说罢又似自言自语般低语,就算他再生气,也绝不会动手打女人。
云居雁一直悄悄观察着沈君烨表情,她实在看不出任何说谎的迹象。大概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沈君烨下意识看了她一眼。云居雁看得分明,沈君烨的眼中含着雾气。他很焦急。云居雁更加糊涂了。
三人说话间,赵氏也到了。她进屋探视了章氏,与杨氏说了差不多的话,又问大夫何时才到,做出了关切状,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云居雁。
赵氏意味深长的一眼,再加上加重读音的“大夫”二字让云居雁马上想到,为了核实大夫前一日为章氏把脉的情形,她在事发之前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赵氏见她回过神,找了一个理由把她叫至屋外的廊下,朝着一旁的耳房努了努嘴。
云居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又疑惑地回头看她。
赵氏抿嘴轻笑,低声说道:“下午的时候,我在园子里散步,刚好看到君烨和宜兰准备回暨阳。我与他们打了一个招呼,不经意发现她身边的一个丫鬟很眼生。悄悄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她的陪嫁丫鬟,有一个留在了庆春苑,就住在那间耳房。”宜兰是章氏的名字。
“有这样的事?莫不是已经开了脸的?”云居雁再次朝那间耳房看去。
赵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用更低的声音说:“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奇怪的,就在刚才,那个丫鬟当着我的面,把一碗药渣埋在了花园里。我来迟了,就是使人去问那是什么药渣。结果你猜是什么?”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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