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沧虽然告诉沈君昊,沈君儒并没有暗香疏影瓶,但当沈君昊要求把杨氏叫来问清楚的时候,他却拒绝了。沈君昊立马想到片刻之前,在他提起沈君儒的时候,沈沧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再加上几天前云居雁说过,沈沧似在怀疑沈君儒,但又不愿意接受事实。
沈君昊低头思量,定了定神,对着沈沧说道:“祖父,既然您不想把事情闹大,不如把三弟叫过来当面问一问……”
“我自然会问他的。”沈沧打断了沈君昊。
听沈沧的语气,沈君昊知道,他即便是问,也会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虽然他也不愿相信,一直以来是沈君儒在对付他和云居雁,但他不想再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过日子。若沈君儒就是幕后之人,或者和幕后之人有密切的关系,他会面对现实,而沈君儒必须承担后果。他斩钉截铁地说:“祖父,此事关系重大,我和居雁更是直接的当事人,我也想听一听三弟怎么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沧睁大眼睛瞪着沈君昊,“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这些年,你三弟受了多少的委屈。况且,他是什么脾气秉性,你不知道吗?”
沈君昊不知如何回应沈沧的话。沈君儒受了委屈,心中有怨,那么他呢?因为他是被家族承认的继承人,所以是他对不起一直被当成挡箭牌的三弟?这一切是他愿意的吗?是他可以选择的吗?再说,沈君儒的怨,是他造成的吗?
“孝”字当前。沈君昊心中的一连串质问自然不能说出口,他只能沉声言道:“祖父,您心中应该很清楚,这是大事。必须小心处置。就算你想补偿三弟,也不是在这个时候,更不是在这件事情上。”
听到这话。沈沧的老脸涨得通红。沈君昊的言外之意他明白,可是让沈君儒成为挡箭牌是他情非得已的选择。他对沈君儒心怀愧疚,但若是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做。最重要,眼看着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沈君儒,但他大半还是相信他的,相信他的善良和谦厚。就像他一直相信沈君昊会扛起家族的责任。
“总之,关于那只花瓶的来历,我会弄清楚的。”沈沧一句话结束了话题,见沈君昊还想再说什么,他说了句自己累了。转身入了内间,沈君昊上前两步,想追上前劝说,最终还是放弃了,转身出了枫临苑。
晚饭过后,沈君昊借口去外书房看账册,离了凝香院。他冒着延绵不断的春雨,在园子里转了一圈,举步去了沈君儒的住处。
与往日一样。沈君儒尚未归家。原本守门的小厮不想让沈君昊进院子等候,但在沈君昊的坚持下,最终还是领着他去了沈君儒的书房。
沈君儒书房的格局与沈君昊尚未成亲那会儿的书房差不多,只是比沈君昊的书房多了些书籍及画卷。大概是近期沈君儒日日外出的关系,书架虽打扫得很干净,但书页却已经蒙尘。沈君昊随手拿起一旁的画轴。是沈君儒的笔迹,上面画着一个女子,正笑盈盈地端着茶。沈君昊觉得女人似乎很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沈君昊急忙放下画轴,走到了窗口。
窗外,沈君儒已经走到了廊下,小厮上前与他说话,大概是告诉他,沈君昊正在书房等着他。沈君儒挥退了小厮,转身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许久没有动作,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沈君昊站在屋内,看着沈君儒的侧脸。廊下的灯火在夜风中摇曳,把沈君儒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沈君昊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沈君昊忽然觉得自己压根不认识这个三弟。他凝视着他。曾经他很嫉妒他能获得沈沧、沈伦的喜爱,而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后来他放弃了讨大人欢喜的念头,于是很佩服他可以做到彻底摒弃自己的好恶,完完全全迎合长辈的喜好,完成他们所有的要求。沈君昊一直觉得这不是常人能办到的,而沈君儒做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君儒终于从失神中醒悟,往书房走来。沈君昊看到他的动作,急忙坐回了椅子上。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
“大哥这么晚来找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沈君儒的声音冷冷淡淡,就像他从外面带进来的湿冷夜风。
沈君昊看着面无表情的他。他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沈君儒是爱笑的,因为每个人都喜欢他。那时他会追着他叫大哥,而他很讨厌他,总是赶他走。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即便在同一个屋子待上一整天,他们也不会说上一句话。
沈君昊感觉到两人间的压抑气氛,他不想绕圈子,更不想耽搁时间,让云居雁担心,索性单刀直入地问:“我是来问你,是否知道暗香疏影瓶?”
“暗香疏影瓶?”沈君儒的嘴角掠过一抹嘲讽的冷笑。
“所以你是知道的?”沈君昊追问。
“大哥想说什么?”沈君儒不答反问,“确切地说,你想控诉我什么?谋夺属于你的东西?”
沈君昊从未听过沈君儒如此尖锐地说话。他的眼中闪过诧异与怀疑。他很确信,沈君儒并没有喝醉,他的身上一丝酒味都没有。“我不想与你说无谓的话,我只是问你,你是否有过一只暗香疏影瓶?”沈君昊急于知道答案。
“我刚刚从枫临苑回来。”沈君儒答非所问,同时也是告诉沈君昊,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我希望你能亲口回答我。”沈君昊坚持。
沈君儒冷笑,不疾不徐地说:“你想要什么答案,那便是我的答案。”
“这些事不可以开玩笑的……”
“我并没有开玩笑。”沈君儒的声音盖住了沈君昊的,“若是你没有其他要问的,我想休息了。”
沈君昊依旧只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他压着心中隐隐的怒火,对着沈君儒说:“你或许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但——”
“我并不觉得委屈,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我们只能接受。这是祖父告诉我,在很久很久以前!”沈君儒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几分。
“所以你不想接受,所以你要改变?”沈君昊试探。
“改变?”沈君儒冷笑,“大哥觉得我想怎么改变?”他的声音充满了嘲讽。
“暗香疏影瓶是不是你借故给三妹的?”
“我说不是,你信吗?”沈君儒一边说,一边转头看着沈君昊,眼中闪过一丝挑衅,又夹杂着嘲弄,甚至是轻蔑。
沈君昊被他的表情激怒了,黑着脸问:“你觉得是我对不起你?”看沈君儒不说话,他又追问:“因为你觉得我对不起你,所以你想讨回公道?或者,你觉得所有人都欠了你?”
“没人欠我什么,就好像明轩也从没欠过你什么。”
“你不要岔开话题!”沈君昊的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对于蒋明轩,如果他果真与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关系,那么的确是他不该怀疑朋友。可围绕着蒋明轩,发生了太多的事,不可能每一件都是巧合。他怎么能不怀疑他?
沈君儒看了沈君昊一眼,转身走到书桌后。眼睛的余光看到一旁的画轴被动过了,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沈君昊,最后定格在灰色的青石地砖上,眼神变得愈加幽暗。
沈君昊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只是追问:“花瓶的事,你虽然不愿承认,但有人见过你曾拿着花瓶……”
“见过又如何?”
“所以你确实曾拿着花瓶……”
“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沈君儒的语气满是不耐烦,“若是你想让我承认其他的事,我承认就是,但不管怎么样,也要祖父和父亲相信你才行。”
“我们好歹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而我们的母亲更是……”
“不是!从来就没有什么‘一起’!我的存在只是因为你,我的人生只能配合着你的需求,我连你的影子都算不上!”沈君儒的情绪一下子迸发了。
“三弟……”沈君昊想解释。他承认,在这件事上,沈君儒是受害者,但严格来说,这并非他的意愿,他也只能被动地接受。
沈君儒的情绪却因为沈君昊的一声“三弟”更激动了。他上前一步,身子紧靠着桌子,伸手握拳,用力压着桌面,手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不要说我们的母亲如何!”他的声音压抑而沉痛,“你没有资格提起我的母亲!”
沈君昊完全呆住了。他从未见沈君儒发这么大的脾气。看着激动异常的沈君儒,沈君昊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放弃了。
沈君儒一径瞪着沈君昊。他怨,他恨,他想摆脱他,他想做自己,可是他永远无法如愿,就像他的母亲永远无法摆脱自己的长姐一般。想着母亲隽秀的字体却是字字血泪,满纸的痛楚,沈君儒的指甲深深嵌入了他的皮肤。
“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管三妹到底说过什么,我最后再说一次,我和你口中的暗香疏影瓶无关。现在我要休息了,请你离开。”沈君儒下了最后的逐客令。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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