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昊相信,大概是蒋明轩暗示了沈君烨,沈君烨这才对他说出这话。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再没见过蒋明轩。一来他很忙,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很多,而他身边又有一个孕妇需要照顾。二来,他不知道与蒋明轩说什么。他也不想十几年的友情就这样走到终点,可如今沈子寒和沈子遥都不在京中,他和蒋明轩之间连转寰的余地都没有。
沈君昊辞了沈君烨,继续往凝香院而去。他不想怀疑蒋明轩,但很多事容不得他不想,可偏偏他着手求证某些事情,全都查不出所以然。仿佛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什么人的意料之中,对方总是能先他一步抹去所有的痕迹。
凝香院内,在院中等待云居雁接见的妇人们看到他黑着脸,齐齐向他行礼。他越过她们,走进了房间。正在回话的媳妇子识趣地退下了。
“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落了什么东西?”云居雁说着就欲起身。
沈君昊几步上前,把她按回了椅子上,问道:“你还有不舒服吗?”他习惯性地轻抚她的脸颊。他总觉得她一天比一天瘦。
云居雁摇头道:“你知道的,只要过了早膳,晚膳那会儿,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很乖的。”她看到了他神色中的不对劲,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君昊本想说,他一直没有收到永州的回信,似乎有些不对劲。介于自己已经派人快马去永州了,而她没有问起,为免她过分担心,他咽下了这事。说起了刚刚遇到沈君烨的事,临了说道:“之前你说你怀疑明轩,我一直没问你原因或者证据。”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并没任何证据,只是觉得很多事情太巧合了。”云居雁把之前的几次巧合简单地说了说,又道:“我一直觉得针对我们的人一定是我们很熟悉的人,且与过去的事情有关。”她稍稍斟酌了一下。略带讨好地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对你说,怕你生气……”
“你找人去查明轩?”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生气。
云居雁摇头,解释道:“虽然我的确想过,但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那么做的。我只是在上次舅母过来的时候。请她帮我问一问舅父,以前蒋世子家和外祖父是不是有往来,或者有什么旧事。”
沈君昊揽住她的肩膀。抿嘴不语。
“你生气了?”
“不是。”沈君昊摇头“其实不用追查什么旧事。蒋家一向与长公主往来密切,皇上对他们也很信任。”
“你是说长公主对父亲与母亲的事……可是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大家不是说,长公主和驸马爷感情很好吗?再说我们成亲那天,实际上是长公主替我们解围的……”
沈君昊想了想,打断了她,说道:“不管怎么样,他既然让二弟给我传话,我现在就去一趟雅竹小筑。应该在午膳之前就能够赶回来的。再说四公主送来的那把琴,我想找时间见一见三皇子。”
中午时分。云居雁没有等到沈君昊回来,却等来了杨氏。杨氏虽然知道云居雁正怀着身孕,绝不会吃别人送去的东西,但还是热情地送上了两碟话梅,一些瓜果。
云居雁谢过她,看她似乎有话要说,主动遣退了在屋子里服侍的丫鬟。
杨氏见屋子里只剩她们二人,尴尬又急切地说:“居雁,早上你三婶娘在,我不方便说。昨日你对我说的那些话……”
“二婶娘,此事应该是我向你赔不是才对。我那时口不择言,还要请你大人有大量……”
“不是,我的意思,那事既然你能知道,你祖父,二叔父那边……”杨氏看着云居雁,满脸担忧。她要的是云居雁的一句承诺。
云居雁明白她的意思。她笑了笑,向杨氏保证,她从来都不是翻旧账的人,更不会在旁人面前乱说话。只要是对她存着善意的,与她一条心的人,她都会铭记在心,绝不会亏待他们。一旦有事,也会尽自己的能力帮忙。
杨氏吃下这颗定心丸,脸上瞬时有了笑意,可一想到紫菊,她又觉得这是一个隐忧。最重要的,她不知道薛氏仅仅留下了一个紫菊,还是另有其他人也是她的眼线、棋子。斟酌再三,她并没对云居雁说出紫菊这个名字,却在心中想着偷偷除去她,以绝后患。
云居雁虽然能从杨氏的眼中看出她另有心事,但她并不知道薛氏到底握住了杨氏的什么把柄,不好在这个当口细问,只是与杨氏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直至过了午饭时间,沈君昊依然没有回府,也没有让人回来交代一声。此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云居雁很担心,只能命人去雅竹小筑问一问,结果却得知他根本不曾出现过。
云居雁立马担心幕后黑手恼羞成怒了,顾不得其他,她正要命人沿途悄悄打听是否有人见过他,沈君昊命人回来告诉她,他正在雅竹小筑,晚一些就回来了。
一直以来,就算是他们互相误会的那段时间,云居雁知道沈君昊最多只会对她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从来不曾蓄意欺骗她。她觉得以他的骄傲是不屑说谎的,可眼下的事,明摆着他在骗她。一时间,她心情复杂,理不出头绪,更想不出任何理由。
她在房内枯坐片刻,眼见着到了与杨氏、赵氏约定的时间,只能收拾心情去了枫临苑。
沈沧听到云居雁说,因为她年纪轻,能力有限,对管家一事一直很惶恐云云,很是惊讶。在他看来,云居雁huā了那么多心血才让他打消了由杨氏辅助她的决策,自然是想完全控制后院,不想任何人插手。以沈沧的脾气,他也觉得一切皆由自己全权掌控才有安全感。再加上他知道这几天云居雁在不停面见各处的管事,显然是在努力控制情势。可一夕间,却又来了这么大的一个转折。他几乎怀疑她被杨氏、赵氏威胁了。
不过当沈沧听完三人的分工,他马上明白了,是云居雁说动了杨氏和赵氏,而实际的掌控权还在她手中。作为一家之主,他当然很乐意看到家里的女人和和睦睦。齐心协力把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安排妥当。可另一方面。每个人都有私心,让习惯了勾心斗角的女人们和睦相处,只是理想状态,不是轻易能做到的。想着薛氏huā了不少时间心力。才能制衡其他三人,他看云居雁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怀疑,生怕她最后留个烂摊子让他收拾。
云居雁挂心着沈君昊。心神不宁。感觉到沈沧的目光驻足在自己身上,她才醒悟,按照预设的剧本对沈沧说。她很感激杨氏、赵氏的挺身而出,给了她很多帮助之类。
杨氏和赵氏虽然知道沈沧不见得完全相信云居雁的话,但她愿意说这些话,已经让她们很吃惊了。见沈沧似有很多话问云居雁,她们识趣地退下了。
待屋里只剩下两人,沈沧指了一旁的凳子让云居雁坐下。云居雁没有客气,谢过沈沧后坐到了一旁。
沈沧再次打量云居雁。沉声问:“你没什么要对我说吗?”
“祖父心如明镜,想来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孙媳无论做什么。在您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你不用拍我马屁,我不吃这套。”沈沧嘴上这么说,嘴角却有了笑意,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肚子上,暗暗在心中感叹:若是一个男孙就好了。
云居雁讨好地笑了笑,半撒娇半认真地说:“祖父,孙媳说的是真心话,况且您不也是这么希望的吗?”
沈沧假作冷哼,说道:“如果我没记错,是你说,不要你二婶娘辅助你的。”
“祖父,您请二婶娘辅助我,是您给二婶娘面子,如今是我请二婶娘、三婶娘帮忙,这当然是不一样的。您就不能当做是您给我一个人情吗?我会记着您的好的。”云居雁说着,朝门口望了一眼。她在等吕氏闹上枫临苑。
沈沧稍一思量,马上意识到她在等什么。从云居雁交给杨氏、赵氏的工作来看,在此之前她一定做了不少调查和准备工作,这不是一个月、半个月能做到的。“其实你早知道有今天,所以一早就在安排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担忧。
“真是什么都瞒不了祖父。”云居雁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解释道:“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事情会如此顺利,当时只是觉得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她深知自己只是媳妇,是外人,她不能让沈沧忌惮她,也不能让他怀疑她,遂接着解释:“其实刚才在两位婶娘面前,孙媳说的话大半都是事实。若不是知道二婶娘、三婶娘都是有能力的人,孙媳也不敢贸然请求祖父把这么大的责任交给我。”
“你要知道,人都是有私心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三个媳妇的缺点。
“祖父,人无完人。再说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祖父也有私心,不是吗?”
沈沧听着笑了起来,骂道:“不过几个月时间,你倒是越来越大胆了,都敢指责我有私心了。”
“孙媳知道祖父是宰相肚子里能撑船,这才敢这么放肆。”云居雁说着,又朝门口看了一眼。
沈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说道:“你说了这么多好话,无非是想让我配合你。说吧,待会儿你想让我怎么做。”
“祖父,孙媳说的都是真心话,不过待会儿四婶娘来了,您能不能站在我这边?我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四婶娘的事,可四婶娘不喜欢我是事实,这次她一定觉得我故意笼络二婶娘、三婶娘,根本就是有意杯葛她……”
“难道你不是吗?”沈沧哼哼了一声,心中并没有责怪云居雁。扪心自问,如果云居雁把家里的事情交给吕氏去做,他也不会放心的。
云居雁尴尬地笑笑,扯开话题问道:“十一弟这几日可好?”
一听她提起沈君茗,沈沧脸上的那丝笑意瞬间隐去了。云居雁意识到自己选错了话题,更是尴尬。她一直觉得这几个月发生的种种,最无辜的就是沈君茗,可她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将来若是有机会,尽量给他一个平安喜乐的人生。
沈沧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突然问:“算时间,也差不多应该正式请大夫了吧?”沈家太久没有喜事了。他已经给云辅去了书信,请他在上京期间住在郡王府。他计划趁着云辅在的时候正式对外公布云居雁怀孕的消息,也算是给云许两家的面子。
云居雁愣了一下才明白沈沧突然冒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好意思地说,再过半个月就可以请御医过来把脉了。
沈沧一听还要半个月,微微皱了皱眉。据他所知,云辅再过三四天就到了,再怎么样他都不可能在沈家住上十天半个月。“这是喜事,早几天晚几天没有关系的。过个三四天,我就派人去请大夫吧。”
“祖父,这不太好吧。”云居雁错愕。滑脉在怀孕三各月之后才会显现,一般情况大夫公开确诊,就表示怀孕已经满三个月了。她几乎在守制刚结束就怀上了。若提前公布,很容易让人以为孩子是在守制期间怀上的。
云居雁这么一说,沈沧才想到这点。他叹息道:“我原本只是想着,你祖父难得来一次京城,若是有这样一个好消息……”
“祖父三四天后就会抵达京城?”云居雁一下子激动地站了起来。云辅给她的信中并没提及时间。按照正常的习惯,以云辅的年纪,若是出远门,至少要准备半个月。若是之前就有了打算,**桐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通知她。
沈沧颇为奇怪地看着云居雁,问道:“你们不知道吗?按你祖父信上所言,今日应该已经启程从永州出发了。”虽然云辅突然来访他也觉得奇怪,甚至是不合常理,但云居雁的表情告诉他,事情另有内情。他捋着胡子思量。他主动提出招待云辅,只是看在沈君昊和云居雁的面子罢了。
云居雁心情纷乱,理不出头绪。她有一种感觉,云惜柔一定会陪着云辅一同上京,她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