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气氛因云居雁的失神再次陷入了沉默。~
突然间,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会儿,玉锁推开了房门,胸口抱着一大束粉色的蔷薇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春末夏初的五月,正是蔷薇盛开的季节。
“怎么这么没规矩!”习嬷嬷不悦地低声呵斥。
玉锁缩了缩脖子,满脸讨好的笑容,眼睛的余光往内室瞟去,小声问:“娘,姑娘起了吗?”随即她看到了梳妆台前的身影。不顾习嬷嬷紧皱的眉头,她快步上前,兴高采烈地说:“姑娘,这是奴婢为您摘的鲜花,您瞧,好看吗?”
云居雁淡淡的点点头,没有言语。前世,她与习嬷嬷的隔阂产生于玉锁悄无声息地怀上了她丈夫的孩子,逼着她给她姨娘的身份。那时候,她虽如她所愿,抬了她做姨娘,但年轻气盛的她当天就命人给她灌了堕胎药。
在这事之前,她一直觉得玉锁还小,又是习嬷嬷的幼女,对她多了几分宽容,甚至还一心想着为她找一户好人家。
“姑娘,您不喜欢吗?”玉锁笑得天真烂漫,掩饰着心虚。
曾经,云居雁觉得这样的笑很真诚,很难得,哪怕之后知道了这些花都是玉瑶所摘,玉锁不过是因为睡晚了,借此“借花献佛”,隐瞒过失,她也从来没有责怪过她。
习嬷嬷见云居雁笑得勉强,也不言语,催促女儿把花插起来,打发走了她,轻声安慰主子:“姑娘莫要担心,既然老爷和夫人已经答应了,事情自然能解决的。”
经习嬷嬷这么一提,云居雁想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问道:“今天是初几了?”
“回姑娘,初六了。”
“初六。”云居雁一怔。时隔多年,她依然记得兴瑞五年五月初六发生的事。那一天,她的人生彻底被改写,她亲手把云家推向了灭亡。
难道今日就是那一天?“原来已经五月初六了,再过几日便是祖父的五十四岁生辰。”她试探。
正站在一旁摆弄着蔷薇花的玉锁插嘴道:“姑娘,你记差了。今年是太老爷五十五的寿辰。听说淮安郡王的世子……”见母亲横了自己一眼,玉锁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闭嘴,小心翼翼地看着云居雁。
此刻,云居雁脸色惨白。果然是这一天!她呆呆地坐着,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为了解除婚约,为了向父母证明自小定亲的未婚夫沈君昊如传闻一般,是个不学无术,性好男色的纨绔子弟,她在这一天做了很多事,很多让她后悔了两辈子的事。
“姑娘,您怎么了?如果您不舒服……”
“没事!”云居雁摇头。当年她就是借口不舒服,躲在了房内,暗中推动事情的发展,再加上许弘文的推波助澜——
一想到“许弘文”三个字,云居雁紧咬牙关。那深深的恨意几乎让她咬碎满口的皓齿。
在现代时,她曾特意翻查过史书。正史上对她的记载只有一句:兴瑞十年,新科状元许弘文因嫡妻云氏,拒绝了皇帝赐婚。紧接着这一句是兴瑞十一年,许弘文迎娶皇帝最宠爱的静言公主。同一年,淮安郡王病逝。沈家获罪,郡王府被封。云居雁记得很清楚,她落湖的时间就是兴瑞十一年的正月二十。至于她原本的未婚夫沈君昊,她翻遍了所有的文献,并无任何描述。
以上都是正史记载,至于野史,她被描述成女版的陈世美,出生在书香世家的潘金莲,虽嫁给了表兄许弘文,却因为不甘寂寞,与前未婚夫沈君昊暗通款曲,最后被秘密沉塘,气死了云、沈两家的长辈。而追溯这些小说的最初版本,全都指向了本朝本代。
对于三岁便定亲的未婚夫,云居雁只是远远地看过背影,而自己有没有行为不检,她心中很清楚。不过因为这些野史,她更加怀疑当日跳湖施救的正是声名狼藉的沈君昊。
“不行,我得证实当日是不是他救我。”云居雁喃喃自语,扬声问:“玉锁,你刚刚说淮安郡王的世子,他们是不是今日上门?”她记得,沈君昊父子今日是来商议婚期的,最后被她搅了。
玉锁正担心云居雁发现她偷懒的事,一听主子与自己说话,急忙走了过来,连连点头,兴奋地说:“是啊是啊,郡王府的马车昨日就进城了,奴婢听说,沈公子昨晚还去了翠香楼……”
“咳!”习嬷嬷重重咳了一声,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一眼女儿。玉锁急忙收口,委屈地看着云居雁。
若是在往日,云居雁一定会命玉锁把传闻原原本本地说给她听,然后不着痕迹地透露给她的父母。如今她对这些道听途说全然没有兴趣,只是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约了什么时辰进府?”问完这句,她恍然记起,前一日许弘文就告诉了她,沈君昊父子与她祖父约的是辰时三刻。那时候,在拒婚这件事上,许弘文“帮”了她许多,他们这才慢慢熟稔起来,有了后面的下嫁。
玉锁见云居雁虽并没像往日一样亲热地与自己说话,但脸上也没生气的表情,遂放大了胆子,扬起笑脸说:“姑娘,奴婢知姑娘一定很想知道这件事,所以一早……不是,是昨晚,昨晚就去打听了。太老爷院子里的五福亲口告诉我,沈公子他们辰时三刻过来,还会留下来用午膳。”
云居雁随意点点头,见玉瑶已经整理完床铺,吩咐道:“玉瑶,你去告诉厨房,我想做水晶糕,你让他们把食材准备好。”看其他人均露不解的表情,她记起这时候的自己是食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急忙补充:“让厨娘在小厨房等着我,用完早膳我就会过去。”说完这句,她忽然有些恍惚。
如果她证实了沈君昊就是那个他,那么她应该嫁入沈家报恩,还是留下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