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云居雁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气息时不时划过自己的脸颊,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记起自己是被人打晕的,恐惧袭上心头,她猛然睁开眼睛,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耳鼻。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她只觉得不可思议,继而是满腔的愤怒。
“你不要出声,我便放开你。”
云居雁重重点头,待对方放手,她急忙从榻上坐起,见自己衣衫整齐,她站起身,抬头怒斥:“沈君昊,你疯了?居然找人绑架我!”
“我,绑架你?”沈君昊低头看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放大,一字一句讽刺道:“你果然很聪明。”
云居雁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多么熟悉的容貌!她紧盯着他,仿佛想把眼睛看到的一切深深刻在脑海中。以前,她每一天都能看到他。重生之后,他们有多久没见了?一个月?两个月?今日之后,恐怕一两年之内她都无法再见他。
“这就是你云家的家教?”随着沈君昊的话音,他手中的扇子“啪”一声打在云居雁头上。他转头不再看她,因为她的眼神太过炙热,仿佛他们是久未见面的情人。而他清楚地记得,除了前几次的不愉快经历,他们最近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而她似乎已经不记得五年前的事了。
云居雁同样尴尬地别过头去,这才发现此刻所处的房间与之前完全不同,房间外丝竹声不断,隐隐约约中还有嘈杂的嬉闹声。“这里是春风楼?我怎么会在这里?”她问。强压着如雷的心跳。她不敢再次盯着他看,却能清楚地感知他的一举一动。
沈君昊同样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她。不似前几次的抢眼。今日的她穿着雪青长裙,外罩月白兰花刺绣交领褙子,很是端庄素雅,看起来是打听过他继母的喜好。~他微微扯了扯嘴角,不甚正经地说:“原来云家大姑娘也知道春风楼,我们也算是志趣相投了。”说着便想去勾她的下巴。见她不闪也不避,脸上并无愤怒的表情,又讪讪地放下手。为了掩饰自己的挫败感,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故作不解,说道:“只是不知道万一长辈们发现你在这里与男人共处一室。会作何感想?”
云居雁抿嘴不语。看沈君昊的态度,应该是他救了她,但他是如何做到的?自她被打晕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想问他,只是他们之间——她抬头看他,只见他手持折扇,似笑非笑,衣衫虽不算凌乱,却难掩全身上下那股酒气奢靡的味道。
一模一样的容貌。可以前的他身上只有清爽的肥皂味道。他永远是那么温和有耐心……她的心一阵刺痛。
沈君昊烦躁地打开扇子,转身背对着云居雁,沉声问:“你应该记得是谁打晕你的吧?”他看到了她的眼神。又是那种眼神,透过他看着别人的眼神。他记得他们在云家的第一次相见,他记得她的失态,他也记得她在葡萄藤下说的那句话,他更记得她是在见过他之后才决意履行婚约的。她不顾一切的执着让他相信,那个人对她一定很重要。
云居雁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就像他说的,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与男人私下共处一室,哪怕是未婚夫也不可以。“我必须马上回雅竹小筑。那两人我会尽快画画像给你。”她起身,检查是否有随身物品丢失。
沈君昊回头,冷眼旁观着她的动作。“我差点忘了,云家大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你想就这样走出去吗?”他好奇地问,却是讥讽的语气。
云居雁暗恼。看沈君昊胸有成竹的样子,必定是有妥善的计划。这一刻她几乎想对他大吼:我爱你,但这并不等于我必须接受你的冷嘲热讽。可惜,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无奈地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沈君昊耸耸肩,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沉默中,云居雁抬头看着他的背影。他们的婚事一直是她一厢情愿。从第一次的见面开始,他就清楚地表达了他的厌恶。“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她问得艰难。
听到她的话语,沈君昊拿着折扇的手指猛然握紧。他没有回头,只是无情地说:“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麻烦。”
一瞬间,云居雁只觉得窒息。她低下头不再看他。他们走到今天的境地,她应该后悔吗?她不确定。眼下,她必须嫁,而他不得不娶,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会努力不成为你的累赘。”她低声承诺。即使他们注定不会有美满的结局,她也不希望他讨厌自己。
闻言,沈君昊轻笑,依旧背对着她,却从一旁的铜镜中看着她的反应。他知道自己的话或许很残忍,但他不得不说:“想一想,如果你刚才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我,你的结局会如何?你敢说,我不会因此被你连累?”
随着他的话语,云居雁放在裙摆上的手越握越紧,直至指关节泛白。她居然蠢得因“章巍”两个字被人打晕。就像沈君昊说的,如果不是他,她一定会万劫不复。“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她问。虽然她不知道许慎之正控制着许弘文,但她可以肯定,今日的事一定不是他所为,至少他不是主谋。世上听她提过“章巍”的人很少,有能力在鲁氏派人守住门口的时候把她挟持出雅竹小筑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我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她追问。
沈君昊没有回答,拿起一旁的包袱扔给她,说了句:“把衣裳换了,待会明轩兄会带你回雅竹小筑。”说完便打开了房门。
一刹那,音乐酒气夹杂着歌姬舞伶身上的香粉味扑面而来。在房门打开的那刻,云居雁看到沈绣的贴身丫鬟站在远处的门口,几个手持杯盏,步履阑珊的公子哥见沈君昊出现,迎了上来,责备他换衣裳的时间太久。
随着沈君昊顺手关上房门,云居雁情不自禁上前,却只能听到门外的歌舞声。她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丫鬟的衣服。几天前的茶楼,她看到蒋家的丫鬟穿着差不多款式的衣服。她站在门口侧耳倾听,不多会儿,乐曲停了,隐约可以听到沈君昊对旁人道歉,说是薛氏唤他去雅竹小筑见未来岳母,明天他请于翩翩来跳舞,向众人赔罪。
云居雁猜测,沈君昊应该是去雅竹小筑拖延时间,以防其他人发现她的失踪。而她将扮作蒋明轩的丫鬟,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虽然沈君昊对她从没有好脸色,但她相信他,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取下首饰,换上了包袱中的衣裳。
大约半盏茶之后,她忽然听到沈子遥在外面嚷嚷:“君昊明明约了我们在这里喝酒,怎么会不在?”随后是掌柜的道歉声音,称沈君昊不久前刚刚离开。云居雁不敢开门,只能继续侧耳倾听,只闻沈子遥吩咐掌柜的上酒上菜,又听蒋明轩说他想去雅竹小筑找沈君昊。
云居雁心知他们这是在做戏,耐着性子等待。不多会儿,果然听到有人敲门。她打开房门,蒋明轩与沈子遥与她见过礼,简略地告诉她,蒋明轩已经在雅竹小筑订了房间。她将随着他从正门进去,然后会有人送她回到沈绣身边。他们叮嘱她,只需对沈绣说,她在雅竹小筑迷了路,恰巧遇上了蒋明轩即可。
他们说得平淡,云居雁却听得心情沉重。很明显的,沈君昊并不相信沈绣,而有关“章巍”,除了云堇,她只在沈君昊二弟的茶楼提过。听蒋明轩的意思,他在雅竹小筑的房间并不是临时预定的,而是一早就有了准备。一切的一切组合在一起,她将来必须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局面?她真的不会成为沈君昊的累赘吗?
大概是因为蒋明轩生人勿近的习惯,又或许是因为他是两处的常客,从春风楼到雅竹小筑的一路上都十分顺利。两边的小二均不敢近身伺候他,云居雁混在随侍的人中间,低头紧跟着他的脚步,没人质疑她的身份,甚至没人敢多看她一眼。
入了蒋明轩预定的雅间,待领路的小二退了出去,他吩咐自己的丫鬟帮云居雁去内间换回原来的衣服。
云居雁换了衣裳出来,郑重地谢过蒋明轩,正想告辞离去,却见他遣退了屋里的所有人,不禁心中有些奇怪。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三次见到蒋明轩。第一次在云辅的寿宴上,她远远看到他,只觉得他对每个人都淡淡的,对沈君昊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亲热,对沈伦只能称作“礼仪相待”。因为他的冷淡,前几天他突然在茶楼要求拜见她的父母,她十分的惊讶。如今想来,上一次的相见应该是他受了沈君昊之托,把他们带离茶楼。再加上今日的事,云居雁猜测他与沈君昊的感情应该十分的好。
“世子爷,上次在茶楼,多谢您为我们解围。”云居雁再次道谢,也为了确认。
蒋明轩明白她的意图,平淡地回了一句:“我不过是受君昊所托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