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公馆。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还差一点儿被人当众揭穿他打算在补选中舞弊,章啸林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阿四,给我倒杯茶过来。”
“是,老爷。”阿四忙答应一声,他是章啸林的心腹保镖,又是他的司机,对章忠心耿耿,除了章家的管家之外,他可算上是最信任的人了。
“老余呢?”
“阿虎,你这脾气能不能改一改,今天的事情,本来是不必要闹到那个地步的,结果,不但便宜了那个姓陆的小子,我们也丢了脸面,现在外面都是怎么说我们?”余叶封后脚也进了章家的会客厅。
余叶封面色白皙,体态丰腴,跟瘦瘦的章啸林比起来,到像是乡下土财主。
“这个口我咽不下去,自从老黄不管事,老杜去了香港,这公司喏大的基业就剩下我一个人支撑着,他们倒好,干拿着红利,现在,居然推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上去了,算什么意思?”章啸林一拍桌子,怒喝一声。
“阿虎,你这都没看出来,老杜早已跟咱们不是一条心了,否则,他干嘛去香港避祸,他是重庆那边的人,至于黄老板,他跟蒋先生还有一份师生的香火情,加上年纪大了,不愿意出手,其实,他这也是两头下注,不管这天下将来谁来坐,他都能富贵到头,你说呢?”余叶封嘿嘿一笑。
“老滑头一个。”
“咱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紧抱日本人的大.腿了,这日本人现在可是如日中天,未来这中国的天可能真的就要变了,这三百年一个轮回,重庆那边还能撑多久,都是未知数呀。”余叶封道。
“你就跟我说,下面该怎么办?”章啸林道,“这口气我是必须要出的,否则,日后在上海地面上,谁还瞧得起我章啸林?”
“阿虎,这陆希言的背景你可清楚?”
“不就是一个留学法国的医学博士吗,我儿不也是留法博士,有什么了不起?”章啸林冷哼一声。
余叶封微微一洒,人家那留法医学博士是实打实的,而且是有真本事的,你老兄的儿子虽然也是留法博士,可那文凭是不是真的都还两说了,开了个律师事务所,连个官司都接不到,整天就知道抽大烟,喝花酒,这能一样吗?
“老虎,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年轻人,我跟他打过一次交道,此人给我的感觉,要么是十分单纯,要么就是深不可测。”余叶封郑重其事的说道。
“老余,你今天没喝多吧?”
“没有,从早上到现在,我是一滴酒都没沾过,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因为下面一些生意,我跟他有过接触,也做过一些调查。”余叶封顿了一下道,“这个年轻人的学识不用说了,临床医学博士,外科手术圣手,这一点是做不了假的,也没办法作假,此人为人谦和,柔中带刚,心思绵密,与他接触或者认识他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他就没有什么嗜好什么的?”
“此人生活十分规律,晚上很少外出,一般只有特别熟的朋友才会前往,从不在外过夜,不抽大烟,也不去风月场所,赌博之类的恶习更是没有,可以说,这种人在当下的上海滩是很稀有的品种。”
“洁身自好,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男人,这花花世界的诱.惑他一点儿都不动心,那他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做善事呀?”章啸林鄙夷的一笑道。
“老虎,这样的人要么不是伪君子,要么他的野心够大,大到现在还没有能够让他觉得可以放纵的时候,这样的人才最可怕!”余叶封道。
“老余,你觉得可能吗,你我他这般大的时候,还在做什么?”章啸林嗤笑一声,觉得余叶封的分析宛若天方夜谭。
“老虎,我只是说万一,其实,我也不相信这个,只是如果我们想要对他下手的话,现在能做的并不多。”余叶封道,“据我所知,他的司机兼保镖是法捕房在职的警探,身手很强,另外,经历过一次绑架后,他对自己的安全防护更加重视了,所以,想要绑架的话,基本上不太可能,而且他跟巡捕房关系极为密切,跟政治处的唐锦几乎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这一次补选华董,法捕房方面对他的支持,你也看到了。”
章啸林怎么会没看到,他本想带走那个工作人员,结果还没出大门,就被法捕房带人把路堵住了。
最重要的人证也被带进法捕房了,虽然那个人未必会知道什么,但是如果攀咬的话,也是一件麻烦。
“所以,想要动他本人的话,难度很大。”余叶封道。
“老余,你只说他的弱点就是了。”
“他弱点是身边的人,比如他的妻子孟繁星,还是一名在校的大学生,以及他的妻弟,法捕房刑事处强盗班的探长,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弱点。”余叶封道。
“你是说对这二人其中之一下手?”
“对,但这也有风险,我们不动手则以,一旦决定动手,就要保证一击必中。”余叶封道。
“那还等什么,先找个机会把他女人给老子绑过来!”章啸林目露凶光道。
“阿虎,这可是结下死仇了,一旦我们真动人家的妻眷,那就没有回圜的余地了。”余叶封道。
“老余,你怕什么?”
“我是担心日本人那边可能会不高兴……”
“日本人,这小子跟日本人又有什么关系,老余,你不能一口气把话都讲明白了?”章啸林生气道。
“这个我不太好说,反正总感觉日本人对他也很感兴趣,很想要把他给拉过去。”余叶封道。
“日本人感兴趣的人多了,他们都能拉的过去吗?”章啸林不屑的冷笑一声,“跟杜月晟撕破脸我都不怕,我还怕他,小赤佬!”
“你要是不怕,这事儿我就去办,明天我约一下特高课的竹内云子,探一探口风再说。”余叶封道。
“嗯,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章啸林眼睛一瞪,他背后的人的能量可比特高课大多了,根本不在乎这些。
……
“干杯!”
“哈哈,小陆董好酒量!”
“大家喝好,吃好,今天高兴……”
“小陆董,以后还要仰仗你多照顾,您那个‘安居工程’稍微漏一点儿芝麻大的单子,就够我养活全家了?”
“客气,只要贾老板你按照规矩来,保证质量过关,就没有问题,钱一个人赚不完,大家和气生财嘛!”
“对,对,和气生财,小陆董,我就先干为敬了!”贾老板满脸兴奋的一饮而尽。
“好酒量……”
一桌接一桌,一杯接一杯,陆希言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了,今天他也是有备而来了,舍命陪君子。
最后,实在是喝不动了,才被闫磊和孟繁星二人一起搀扶到贵宾休息室。
“你们别动,我去个卫生间。”陆希言站起来,推开孟繁星和闫磊,摇摇晃晃的往卫生间的门走了过去。
“闫磊,你过去,看着点儿。”孟繁星心疼的一努嘴,让闫磊跟进去。
哗啦啦……
陆希言走了出来,已经没有刚才走路发飘了,就是脸色还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并不迷乱,甚至都没有需要闫磊的搀扶。
“怎么回事儿,吐了吗?”孟繁星上前问道。
“没事儿,梅梅,董姨提前让我吃了一颗解酒的药了,刚才那个一半儿是装出来的。”陆希言微微一笑解释道。
“你早说嘛,害得我刚才白担心那么长时间?”孟繁星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我要是说了,那戏就演的不像了。”陆希言呵呵一笑,吩咐一声道,“闫磊,替我出去说一声,就说我醉的不省人事了,只能先回去了,不能再陪他们喝了,还有,留下来,等所有客人都送走了,把账结了。”
“您放心吧,先生。”闫磊点了点头。
“梅梅,走,还有个小聚会,跟我过来。”陆希言一招手,“扶着我点儿,我腿还是有点儿软……”
“还要喝?”
“不用,这回是喝茶。”陆希言摇了摇头。
上海的风向越来越不好了,这一点做生意的人最敏.感了,尤其是不愿意跟日本人同流合污的,大家都在想退路,早一点跑得快的已经走了,没走的,拖家带口的,实在没办法,只能留下来坚守的。
普通老百姓未必知道国际形势,可这些人,那多少跟国际是接轨的,欧洲现在也跟坐在火药桶上没什么区别,战争什么时候开打,谁也说不准。
这半年来,法方已经在暗中撤离不少上海的产业了,当然,有些产业不是说撤就能撤走的,何况,还得有政治上的考量。
英国人已经暗地里向日本人示好献媚了,法国人什么时候跟随英国人的脚步,谁也说不好。
大家在上海,在租界都是有家有业的,一旦法国人也对日本人妥协,那大家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日本人那可是豺狼,敲骨吸髓还管你要命。
一个人一家的力量有限,必须大家联合起来才能自保,这也是乱世生存的一种法则,抱团取暖。
当然,不是说这些人也都一条心,这里面有各自的利益,还有复杂的恩怨纠葛在里面,陆希言要不是被推上这个华董的位置,真不想跟这些人掺和。
(这里面要写的话,足可以另外写一部小说了,法租界的两大华商派系的斗争,一派是洋买办为主“绅董派”,另外一派就是三大亨为主的帮会势力,洋买办自然瞧不起黄、赌、毒起家的帮会势力,双方争斗的厉害,最后三大亨势力占据上风,这里面很有意思,以后有机会,可以以此为背景写一部民国商战黑帮小说,本书就不会详细笔墨细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