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投资安济医院,并且成为其董事,这可比让蒙安公司打进香港本地医院的药房更难。
须知他可是个外来户,没什么根基,直接上门说要投资医院,估计没人正眼瞧你一下。
但若是别人主动邀请,那就不同了。
当然了,安济医院也有自己的考量,首先,需要挽回故意拖延洪四海母亲治疗,令其病情加重,到达手术都无法治疗的地步。
特别是在病人已经凑过手术费用的情况下,还延迟了半个月都还没有安排手术,这不仅仅是医术不够,而是草菅人命了,这要是被曝光的话,对安济的声誉打击是恐怖的。
这事儿要换一个普通人,可能想想办法还能压下去。
就算是洪四海最后闹起来,医院真想弄,手段也有的事儿。
可偏偏碰到了一个他们可能惹不起的人,安济医院背后也是有能量的,稍微打听一下,就打听到一些事情。
陆希言在香港或许名气没那么大,也就是医生这个圈子里听说过,可在上海,那可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
所以,费鸣马上就做通了安济医院幕后股东的工作,把危机变成机遇,哪怕是损失一些利益,也比两败俱伤,或者是给自己招惹一个巨大的麻烦来得强。
合作。
把陆希言变成自己人,那样,许多事情怎么解释,怎么写,那还不是一句话的意思,瞧那洪四海对陆希言感恩戴德的模样,而且他母亲现在手术也成功了,最大的矛盾已经没有了。
只要陆希言开口,在给洪四海诚恳的道歉,免除医药费,惩罚相关当事人,把姿态降低。
这样一来,麻烦不但没有变成危机,还可能是一次机遇。
费鸣觉得自己赌对了,能一次性拿出五十万法币投资医院的人,那能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吗?
陆希言也洞若观火,但这的确是最符合双方利益的一件事,不管怎么说,合作总比对抗好。
彼此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何乐而不为呢?
就算有人不愿意,那对陆希言来说,也没有多大的损失,这一次不行,下一次再说,只要把缝隙敲开就好。
“陆博士,能冒昧的问一下,你跟洪四海是什么关系?”临离之前,费鸣非常好奇的问道。
“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费鸣惊愕一声。
“费院长,你不要多心,我真的跟洪四海没有任何关系,不信的话,你自己可以亲自向他询问。”陆希言笑了笑道。
“真没有关系吗?”费鸣觉得还是有些不相信,后来,他还亲自把洪四海请了过去,了解了一下,这才明白,陆希言说的没有关系,在某种意义上,那真的是没有任何关系。
人家只是顺脚绊了一个小偷,帮洪四海追回了给母亲手术的医疗费,然后洪四海锲而不舍的想要找到陆希言报恩,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给等到了,陆希言被洪四海的孝心感动了,请洪四海吃了饭,又跟着他来看他的母亲,然后,后面的事情他都清楚了……
如果不是洪四海的母亲在那个时候突然病重,很可能就没有后面的事情,那也就没有后面的合作了。
一饮一啄,这似乎就是天注定。
……
到了下午,洪四海的母亲已经通气了,生命体征平稳,人也基本上清醒,各项指标都在恢复当中。
从特护病房转入了普通病房。
陆希言和孟繁星去看望了一下,将买来的补品给了洪四海,嘱咐他好好照顾母亲,就从安济医院出来了。
“先生,刚才有个姓谭的人给您打了一个电话,我问他什么事儿,他没说。”刚回到家中,贵叔就向他禀告道。
“什么时候?”
“中午,不到一点,我们吃过午饭没多久。”贵叔回忆了一下。
“行,我知道了,梅梅,我出去一趟,晚饭之前回来。”陆希言上楼,换了一身衣服,拎着一个皮包,匆匆下楼而来。
“你去哪儿?”孟繁星问道。
“四哥有事儿找我。”陆希言围上围巾,拿起礼帽,扣在脑袋上,小声的在孟繁星耳边说道。
“你小心点儿。”孟繁星知道这个“四哥”就是谭四。
出了家门,再街角的公园的公共厕所,稍微的伪装了一下,将围巾放入皮包,套上一件长衫,沾上胡须,涂上黄蜡,戴上眼镜儿,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模样。
观察许久,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自己,这才从厕所内出来,迅速的朝天坑西道方向走了过去。
谭四果然在裕隆米行等他。
当然,这个等待也是有时限的,超过六点钟,他就会离开,或者再给陆公馆打一个电话。
“先生,您来了。”
“今天我有点儿事儿,出去了,刚刚才回来,你急着找我什么事儿?”陆希言坐下来,拿掉鼻梁上的眼镜儿问道。
“上海那边出事儿了,汉杰上午给我发来急电。”谭四掏出一份电文,递给陆希言汇报道。
“不是说白天最好用电台联络吗,港英当局对电台的监控十分严密,一旦被发现,那就麻烦了。”陆希言道。
“您放心,我们会注意安全的。”谭四郑重的道。
“电台使用频率不要过高,频率和机器特征一旦被抓住,那我们就离暴露没有多远了。”陆希言道,“总之,别以为香港就是安全的,英国人也不见得就是好人。”
“明白。”
陆希言一看电文内容,不由的深深的皱起了眉毛,日本人怎么还喜欢玩“挑拨离间”的老套路。
太拙劣了。
郭汉杰发来密电的内容是有关工部局警务处公布了伪南京维新政府外交部长“陈篆”除夕夜被刺杀的案情通报。
其中有一条信息值得关注,那就是杀手在枪杀“陈篆”后,现场留下一张纸条,纸条的内容,巡捕房并没有对外披露。
但是,有内部人的可靠消息传出,这张纸条内容跟之前的陆连奎和谢筱初死之前收到的是一模一样的。
“死亡通知单”的传说已经迅速在上海滩传开了。
算上前面的两张“死亡通知单”,这是第三张了。
问题是,这一次根本就算不是“铁血锄奸团”所为,甚至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工部局警务处只是说刺杀现场发现信笺,但是没说信笺上写的什么内容。
而报纸上突然炒作“死亡通知单”,而且还是多加报纸接到的内幕消息,一起释放了出来。
这很明显,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也不排斥,军统这一次刺杀有意的栽赃给“铁血锄奸团”,现场真的留下了一张“死亡通知单”。
一切皆有可能,现在这张信笺作为证物在工部局警务处手里。
郭汉杰嗅到了这里面一丝不寻常,说明他还是很敏锐的,毕竟经历过之前日本人挑拨铁血锄奸团跟军统的内讧,也是故意的放出的假消息,让铁血锄奸团误以为是军统的人出卖了他们,差一点就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火并一场。
这一次会不会又是故伎重演呢?
还真说不清楚。
陆希言比郭汉杰更敏锐,他一看电文内容,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而且基本上可以断定,这就是一次拙劣的挑拨离间,背后的推手,是浅野一郎和竹内云子。
这是她们的惯用的套路了。
有道是一招鲜,吃遍天,有时候有些阴谋诡计就算看穿了,破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铁血锄奸团跟军统之间关系不睦,即便是合作,也是有磕磕碰碰,他们正是吃准了这一点。
而且,这么一来,表面上,这刺杀“陈篆”的功劳跟军统就没有半点儿关系了,军统内部不但争权夺利,还争功。
特别是王天恒跟赵立军一个本土派,一个外来者相互争夺领导权和功劳的情况下,这种挑唆的效应会被无限放大的。
刺杀“陈篆”成功,这功劳要是被王天恒得到了,那他就彻底的在上海站稳脚跟了,而赵立军就得靠边站,甚至就得拜拜了。
上海这个花花世界,赵立军舍得离开吗?
所以,日本人这一招不但挑起铁血锄奸团跟军统的摩擦,还在军统上海区内部投下了一粒火星儿。
这是专门为王天恒和赵立军设下的局,就看这两位脑子是不是清醒了,要是拎不清的话,军统上海区怕是有被人各个击破的风险。
“先生,咱们没做过的事情,总不能让人污蔑吧,这不是把屎盆子……”
“在你看来是屎盆子,可外人看来,这是功劳,刺杀‘陈篆’这么一个大汉奸,日后史书上会怎么说,这可是青史留名的机会,这可是荣誉。”陆希言道。
“这荣誉不是咱们的,咱们不能要。”谭四认真且郑重的道。
“咱们不要,可是别人会这么认为吗,对于这样的报道,我们不回应,那就是默认,回应了,日本人正愁找不到我们呢,这不就有线索了吗?”陆希言冷冷的一笑,浅野一郎那一只独眼估计正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冷的寒光吧。
“那怎么办?”
“给汉杰发电报,让他找一下闫磊,让闫磊与麻小五一道去见唐锦,把咱们的分析和担忧告诉唐锦,我想唐锦会联系戴雨农的,眼下只有戴雨农能够平衡王天恒和赵立军这二人之间的争斗了。”陆希言道。
“那就是我们主动给军统低头了?”
“你是希望我们现在内斗,让那个日本人看笑话,一切要以大局为重,这可是一份大人请,戴雨农日后是要还回来的。”陆希言道。
“您还能让那个戴雨农还咱们人情?”
“那当然了,戴雨农虽然多疑,心狠手辣,可做人还是很有一套的。”陆希言道。
“明白了,先生,我今晚就给汉杰去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