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曹吉祥那声声狂笑又变作了哭声,泪流满面:“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已算好了一切,为什么最终却是这么个结果……我不甘哪……”
他确实有理由不甘,这一次他布置完美,不但起兵突然而顺利,宫外也都照应到了,更且已经一路势如破竹地杀到了乾清宫内,杀到了天子跟前。只要再过片刻,就能杀死天子,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家手里,就只差那最后一步!
可就这么一步,却是咫尺天涯,成败倒转!虽然他此时离天子只有数步之遥,但在周围那些刀出鞘,箭在弦的京营精锐的包围下,已彻底不可能再对朱祁钰产生一丝威胁。
而他的那些同伙下属,这时也早已彻底丧失了反抗的斗志。不光是因为发现敌众我寡的事实,更因为在面对当今天子时,他们便已失去了谋逆的胆量。随着那些官军快速上前,拿起刀枪对准了他们,冲他们高声呼喝,让他们丢下兵器后,这些人便果断地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乖乖地跪地就缚。
而看到这一切的曹吉祥,更是心如刀绞,差点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可在面对那些扑上来欲拿下自己的京营官兵时,他却也连反抗的能力都拿不出来,只能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石彪,口中大呼:“石彪,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们两叔侄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声音如鬼啼狼嚎,充满了怨毒与诅咒。
而面对这些咒骂,石彪却根本不为所动。从他决定站到陆缜这边,做出之前的一系列决策后,他就已将所有顾虑都抛到了一旁。何况,这次他明显是赌对了,救下天子,平息宫中叛乱的功劳可是实打实的。
所以,当他把目光落向陆缜,以及天子身上时,脸上充满了谦卑的喜悦,有此功劳,自己一直以来的抱负必然就能实现了。
陆缜感激似地冲石彪点头示意,这次要不是他及时赶到,一切就将再无挽回的余地。随后,他才凑到了同样神色激动的皇帝跟前,小声禀报了几句:“陛下,这石彪虽为石亨子侄,但却明辨是非,在臣的劝说下,早早便已弃暗投明。”
“好……石卿果然是我大明军中少有的忠良,今日能及时入宫救驾,朕定当铭记在心。不过,如今大事未了,京中依然乱象丛生,朕希望你能与陆卿通力合作,尽快平定乱局,还北京城一个安定。你,能做到么?”皇帝经过这场变故后早已精疲力竭,身心俱疲,但依然强打着精神鼓励了石彪几句,并生出要大用他的意思来。
石彪自然是一点即透,当下便再度跪地俯首:“臣领旨。臣定会协助陆大人一起平定京城之乱,还请陛下放心。”
“好……”皇帝点了点头,这才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了一块雕有一条五爪金龙的金牌来,郑重其事地放到陆缜手上:“陆卿,此乃朕之兵符,持此可节制京城一切兵马。你这就与石卿一道出宫,务必要把这奸贼的同党一网打尽!”
作为一国之君,朱祁钰自然是有一些要紧物件傍身的。除了玉玺之外,这方可以调遣京城几十军队的金牌便是天子兵权的体现了。此时,他能将之交到陆缜手里,就证明了对他的绝对信任,这相当于将自己的安危成败完全交托到对方手里了。
陆缜双手捧接金牌,同时跪倒在地,郑重地叩首应道:“臣领旨。陛下放心,此番臣定当扫除京中奸邪,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说完这话,才迅速起身,在和石彪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便即快步往外而去。
而天子,则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又深深看了陆缜一眼后,由两名内侍搀扶着,重新回到了寝宫之中。
其实他也是没有了其他选择,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因为他孱弱久病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支撑着他出宫讨伐那些叛逆之臣,所以就只能无条件的相信陆缜这个几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臣子了。
“陆卿,之前这些年里,你帮过朕多次,救过朕多次,几乎就没有让我失望过。希望这一回,你也不让我失望,能真如我期盼的那样,将这一场叛乱和灾劫迅速地平息下来吧。”躺回床上后,皇帝心里最终默默地念叨了一句,这才因为疲惫袭来而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此时,石彪已在外面布置下了数百名军卒守在乾清宫内外,以确保天子的安全,同时把曹吉祥等叛逆全数捆缚看押。直到忙完了这一切,他这才转过头来,用有些复杂的目光看着陆缜,征询地问道:“陆大人,你觉着末将作此安排可还妥当么?”
陆缜由人帮着裹伤,正自嘶嘶地呼痛呢,闻言点头道:“石将军久历战阵,经验丰富,如此布置自然错不了了。而且经过这一场变故后,这皇宫里应该已经安全了,我们现在要全力应付的,还是外头那些叛乱者。尤其是……石亨。”
“是啊,不过有了陛下的金牌兵符,想必京营大军应该会明白最终的归附吧?咱们这就出发么?”石彪难掩羡慕地说了一句。
要说天子刚才把那金牌取出来时他不心动是假的,那可是整个北京城所有兵马的调动与指挥大权哪。只要掌握了它,就算想要再造一次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这却不是他能掌握的,天子也只会将这金牌交到更值得他信任的人手上。
“当然是这就出发。天就快亮了,京城可不能再起什么乱子了。尤其是京营那里,也不知石亨他到底会做出些什么来。”陆缜说着,已站起了身来,大步就往外走。
随着他这一动,清格勒和姚干等锦衣卫下属也全都站起了身来,紧随其后,朝着宫门外走去。而石彪则在微微一怔后,把牙一咬,也与下属官军一道跟了过去。他从陆缜的话里已经听出了浓重的杀意,显然这一回石亨的下场将再难更改。
不过很快地,他又释然了。毕竟这是叔父自己所选的道路,有任何下场都是咎由自取。随之,他甚至都有些庆幸起来,幸好自己听从了陆缜的劝说,选择了这截然不同的道路……
正思忖着往外走间,石彪却突然发现陆缜的脚步停了下来。只见前方,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倒了一地的尸体,那些都是刚才赶来救驾勤王,却被叛军屠杀的宫中太监。
石彪见此,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这些人倒也算忠心了,事后该好好厚葬了他们才是……”可叫他意外的是,陆缜并没有接这话。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停下步来的陆缜其实并没有往前看,而是回首往上张望着。这让他更感好奇,当即就循着对方的视线也抬眼朝上望去。
于是,他便看到了一条显得有些单薄和佝偻的身影正站在乾清宫的宫墙之上,呆呆地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一动不动。
而在发现此人后,下方的官军顿时警戒起来,纷纷端起弓弩,朝上瞄去。只要石彪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在转眼间用乱箭将上方之人射成一只刺猬。不过这里毕竟是皇宫,就是石彪也是不敢如此造次的,便有些疑惑地问道:“陆大人,此人是谁?”
“他……便是差一步就能重新成为一国之君的太上皇了。”陆缜轻轻地回答道,眼中也带了一丝疑惑。在他想来,之前朱祁镇或许还因为有着一丝期望所以选择等待。可现在,眼看着曹吉祥等人尽数被拿,今日的宫变已彻底失败,他最应该做的不就是了结自己的性命么?
因为就目前来看,他与曹吉祥勾结谋逆的罪名是完全洗不脱了,如此重罪,即便是他如今的身份怕也难逃一死。既然横竖都是个死,朱祁镇身为曾经的天子,自然应该选一个更有尊严的死法才是。比如就在这乾清宫的宫墙上自刎,又或者更惨烈些,直接跳下来……可他怎么就只是呆立在那儿呢?
其实陆缜的这些想法朱祁镇之前也都想过,他也知道自尽是最后的归宿。至少这么一来,皇帝为了天家名声着想还会为他掩盖一下罪责,将他的死全部推到曹吉祥等叛逆者的身上。
可是,真要这么做时,他心中的怯懦却让朱祁镇根本无法迫使自己自尽。无论是拔刀自杀,还是从这数丈高的墙头跃下,他都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做到。
其实说到底,朱祁镇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土木堡大败后落到蒙人之手却依然苟延残喘了。也不会在这几年里一直被幽禁在南宫里却一直活着。
所以,即便来到这个时候,前路已彻底断绝,朱祁镇依然没有勇气自我了结,只能怔怔地站在那儿,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在等候片刻,依然不见其有任何举动后,陆缜只得轻轻一叹:“石将军,派人上去也把他拿下吧。等陛下养足了精神,再处置他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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