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薛兴与一干兄弟大摇大摆地走进镇抚司衙门后,一眼就瞧见了正整齐排列在校场之上的一众同僚,以及站在上首处的陆缜。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们身上,看得他们心头一阵狂跳发虚,迟疑了一阵后,才硬着头皮赶了过去。
在来到校场边上,感受到了这里压抑的气氛后,薛兴这个打头之人便努力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上前一步冲陆缜这边抱拳行礼:“卑职薛兴见过陆大人。”
陆缜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他的脸上,仔细端详一番后才说道:“本官记得你,你昨日也曾自报过家门,说是阳武侯薛家的二公子?”
“正是。”听陆缜提及自己的家世,薛兴的心里便是略略一定,原来因为惶恐而有些弯曲的背脊也挺直了一些。可他才承认下来,陆缜便把面色一沉:“大胆薛兴,既然你昨日就在我镇抚司中,便是知道本官所定下的规矩,为何今日无故应卯来迟?还有你们,为何来得如此之迟?”
被陆缜这么声色俱厉地一瞪一吼,这几人心里又是一阵发虚,但作为这些人里领头者,薛兴却是不能躲避的,便干笑了一声:“大人恕罪,实是我等兄弟昨晚欢聚多饮了几杯酒,这才起来得迟了。而且我们镇抚司里以往也从未有过什么点卯之事,多半都在辰时之后才来当差,故而……”
“这么说来,倒是本官的不是,居然劳烦各位大清早地起来应卯。”陆缜半笑不笑地看着他们道:“不过本官前两日早已将话说得明白,如今的锦衣卫已不能再如之前般懒散放肆,而是该有个军队的模样,你们倒好,这是完全不把本官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居然因为夜间饮酒就敢耽误了点卯大事!还让这里上千兄弟在此干等你们!”
这话立刻就把在校场上枯等他们的一干锦衣卫心里的不满给撩拨了起来,不少原来与他们还有些交情的同僚都拿责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也有一些等着陆大人惩治这几个明知故犯的家伙。
陆缜也没有让大家失望,随即又高声喝道:“薛兴,还有你们这些人,可知罪么?”不等他们回话,他又将手一挥:“来人,把这些犯了军法之给给我拿下了!”
看他居然要动真格的,迟来的这几名下属顿时就有些慌了神了,而薛兴更是面色一变,赶紧叫道:“慢着!大人,你这是要如何处罚我们?”
“本官前日就曾说过,我不是个不教而诛之人,但既然已经把规矩立下了,再有敢犯就不能轻饶了。若本官记得不错,前日你也是迟到者中的一个,本就记着罪过呢,今日又再次犯事。若像你等这样不断坏我镇抚司规矩的人都不加惩治,本官这个指挥使还如何能叫人心服?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了,脊杖五十以儆效尤!”
这惩罚的手段一说出来,在场众人都倒吸了一大口凉气。要是真如他所说的打实了五十脊杖,这几人就算不死也得丢半条命了。
薛兴等人更是脸色煞白,那些听着他意思才敢迟到的兄弟们都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薛千户,无论是官职还是家世,他都要远高于其他几人,既然出了事自然得由他来兜着了。
薛兴也知道这一点,他也不想挨这顿脊杖,不但身子受不了,面子上更是过不去啊,所以在看到有几名校尉听了吩咐后欲待上前,就当即喝道:“我看谁敢?我薛家乃是靖难功臣之后,朝廷封下的世袭侯爵,岂是你等人物能随意折辱的?”
这话一出,还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让那些校尉们变得迟疑起来,上前的动作便是一顿。身在镇抚司里这么多年,薛千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们可比陆缜这个外来户要清楚得多了。要是真惹恼了薛家,他们或许不敢拿陆大人怎样,可自己这样的校尉可就遭殃了。在此认识下,竟让陆缜的这声号令落到了空处,所有人都木愣地站在那儿,没一个上前拿人的。
见得如此情形,陆缜也为之一呆,这才发现清格勒等人并不在跟前,自己现在真算得上是个光杆司令了。而其他那些下属,则用玩味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发现这位指挥使大人也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可抗拒了。
而另一边的薛兴等人此时倒显得笃定起来。就说在锦衣卫这一亩三分地里就不用太把这个文官出身的指挥使太当回子事吧?他初来乍到的,就算是头猛虎,也得卧着!
看着这几人得意,甚至是有些嚣张的笑容,陆缜的面色已开始发青了。他目光在面前那些所谓的下属面上一一扫过,可这些人却个个都避开了他的目光,就当不知道他的想法一般。
“好!”眼见这些人是不肯动了,陆缜低低地哼了一声:“既然没人敢动手,那本官只有亲自动手拿人了!”说着,转身就一步步地朝着薛兴这边而来。
边上的崔衡见状,不觉有些怕了,忙劝告似的叫了一声:“大人……”你可是个不通武艺的文官,怎么可能应付得了这些家伙呢?他们再不济,也是打小习练武艺的,而且人数还有十多个……
可是他的话根本没能说出口,因为在对上陆缜的眼神后,他心里就是一阵发寒,知道这次陆大人是动了真怒,不可能再有转圜余地了。
而且他也心知肚明,这是薛兴等人对陆缜权威的挑战,一旦今日不能把他们法办了,陆大人好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点威信必然荡然无存,今后再也别想如今日般让满衙门的下属乖乖前来应卯不说,就是再有差遣大家都未必肯听。
“这些人行事真是没有半点余地,看来这回陆大人只有拼上一把了……”崔衡心下暗叹一声,却也无能为力。别看他在镇抚司里的职位比薛兴他们这些千户要高,可其实也不敢管教与招惹他们,毕竟他只是继承的父亲的军职,靠着资历才做上的镇抚,在镇抚司里就没威信可言。
陆缜一步步地向前,心里也是一阵发苦,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他也是真没想到这些家伙竟如此的混不吝,这分明就是把脸皮完全撕破了。而更让他感到心寒的,是这镇抚司上下居然就放任他们如此做法,怪不得如今锦衣卫在京里如此被人看低了,这么支缺乏纪律的队伍也就吓唬吓唬小老百姓了。
看着陆缜走来,其实薛兴他们也有些含糊。这家伙好歹是自家上司,要是真动起了手来,朝廷一追究,可就不好办了。
但输人不输阵,在这么多兄弟面前,又怎么能退缩呢?要是这时候突然认错,那自己就别想再在镇抚司衙门里直起腰来了。所以看着他近前,薛兴把眼一眯,牙一咬,做出了与之正面一斗的决定。
这念头一起,他身上自然就生起了一股子气势,也给了身旁其他人勇气,这些人也都握紧了拳头,摆出了一副要与陆缜见真章的架势来。
看到这一幕,那些刚才袖手的锦衣卫们也有些慌了,这要真打了起来,他们的责任也不轻哪。有人已暗暗运足了力气,只要双方一交上手,就赶紧上前把人拉开,绝不能真让陆大人伤着了。
就在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双方就要正面相抗时,一个声音突然从侧方入口处响了起来:“薛兴,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大人面前如此放肆!”随着这一声怒喝,一道人影已呼地一下直掠了过来。
众人只觉着眼前一花,一名神情冷肃,犹如出鞘利刀般的男子就已出现在了薛兴身旁,一探手,就扣住了他的肩胛骨,再拿脚往前一扫,这位锦衣卫千户,阳武侯家的公子连闪避的反应都没做出来,就已被来人一脚扫翻在地。
“哎哟,你……”吃痛受惊之下,薛兴当即大怒,转头就欲还手发作,可这动作还未做出来,到嘴的话也才刚起了个头,就突然止住了。与此同时,他身边那些同伴也齐齐一愣,脸上露出了惶恐之色,下意识地叫了声:“杨佥事……你怎么回来了?”
“哼,我若不回来,这镇抚司就要被你们反了天了!”来人正是杨震,只见他拿眼朝几人脸上狠狠一扫,就让他们迅速低头,连半点分辩的心思都不敢有了。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前把他们拿下了!”杨震再度冲其他人喝了一句。
他这话可比陆缜这个指挥使的话好使多了,话音一落,就有好几名校尉快步上前,几下间就扭住了这几人的双手,再拿出绳索,熟练地将他们给捆扎了起来。而在此期间,无论是薛兴,还是其他那些个人,就没一个敢挣扎反抗的。
直到这时,陆缜才站定了下来,面色稍微好看了些,在轻吁出一口气后,发现自己的后背居然已经被汗水浸透。这让他忍不住感激地看了及时到来的杨震一眼,要不是他,自己今日就真下不来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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