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腊月初七的隆冬之际,在江西南昌附近的张家镇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前面的人二十来岁,生的长身玉立剑眉星目,神情间颇为风流倜傥,后面的人是个十几岁的小童,一副伶俐的样子,背上背了一个不大的包袱。这二人穿着华丽,举止从容,像是富贵人家带着书童出游,但这小镇却无甚景致,这二人又不断东张西望,显是有要事在身了。
原来这二人不是平常富贵。那位青年公子叫做杨顺千,是通猿门第八代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也是掌门人杨亦勤的独生儿子。那小童唤作没影儿,是杨顺千的仆从。
事皆因前些日子杨亦勤出门访友,无意间闻知腊月初八在江西南昌滕王阁武林人聚义,商讨一件延续了百年的牵动整个武林的大事。本来通猿门并无接到聚义密帖,也可不去参加,但此事却与杨亦勤几十年前离门而去的大师兄有极大干系。杨亦勤以掌门人之尊不便前去偷偷打探,于是便飞鸽传书叫儿子去办此事。
杨顺千本来正带着没影儿在京城闲逛,见了父亲的书信,便匆匆向江西赶来,一路上晓行夜宿,总算提前一天赶到了。
没影儿自从跟随杨顺千走南闯北以来,还未赶得如此急过,这一路上饱尝了风尘之苦,眼下到了小镇,一门心思想着找个地方歇脚,却见杨顺千并无停意,满街乱转,便道:“公子,我们不找个客栈吗?”
杨顺千早知没影儿之意,但他想四处看看动静,于是故意逗他说:“我们今天不歇在这,再往前赶赶。”
“还赶什么?敢情您不累,反正包袱我背着!”没影儿苦着一张脸,语气悲愤。
“我看你就是不累,气力这么长,闭嘴歇会儿不好么?”
没影儿见杨顺千不肯歇脚,赌气道:“反正我是走不动了,您总不成背着我罢!”言罢一屁股坐在一家当铺都台阶上,耍赖不肯走了。
“你不走?好吧,我可走了。”杨顺千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直想笑,“回头别怪我狠心。”
他说走,却又不走,没影见状更是不肯起来,只是一味的叫,“你本来就是狠心!我命苦,摊上你这样的主子。”
“呀,小子!你连个‘您’字都不说?就这么你啊你啊的,反了天了。”
“没有!”
“你还嘴硬!”
“就是没有嘛!”
主仆二人这番斗嘴,全被当铺墙根底下一个卖豆腐的汉子看在眼里。那汉子不由劝道:“小哥,你还是跟这位大爷走吧。我瞧着你家主子待你够好,要是别的主子,鞭子早就挨上了。”
没影儿和杨顺千闻声转过头去,见那汉子三十来岁,穿着破旧,长得颇为憨厚老实,面前的豆腐摊子简陋寒酸,豆腐也没卖几块。
杨顺千道:“瞧见没有,你再耍赖,我便让你吃顿鞭子。”
没影儿一点也不怕:“你才不敢!小心我告诉老爷,叫老爷拔了你的皮!老爷说佛祖有云,众生平等,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打我?”
杨顺千失笑:“你别用我爹压我,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再问一句,你走是不走?”
没影儿嘴硬:“不走!”但终究不愿意违背公子,再说坐了这会子也缓解了一点疲劳了,于是磨磨蹭蹭站起身来,紧了紧包袱,却不看杨顺千。
那卖豆腐的汉子见状,呵呵的笑了起来。杨顺千心情大好,抱了抱拳,带着没影儿离开。
但没走多远,就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杨顺千转头望去,只见一行八人匆匆驰来,眨眼便到了豆腐摊子前。此时天气极冷,豆腐摊子前恰巧结了一片冰,领头那人的马不知怎的,踏在冰上,瞬时便已人仰马翻,后面的人急急勒马,马儿扬蹄嘶鸣,乱做一团。
杨顺千定睛细瞧,见那一行八人全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个个颇有几分姿色,身着紫色衣衫,胸前绣着白色梅花,只是数量不尽相同。
杨顺千心道:“原来是岭梅帮的啊!”
这岭梅帮是一个百年来才兴起的帮派,地处满面,近年名声响亮。这个帮的帮众均是相貌出众的女子,本帮功夫是一套连环剑,煞是厉害,但最拿手的却是狐媚妖邪之法,行事十分毒辣,在江湖上声誉极坏。
帮中的级别用胸前梅花的数量表示。一朵梅花是刚入门,两朵是正式弟子,三朵是小头目,四朵是大头目,五朵是各堂堂主,六朵只有两人,是帮内管事,七朵为一枝,便是帮主了。岭梅帮的帮主就叫做一枝梅梅仙虹,相传相貌极美,但她极少行走江湖,又常年以青布蒙面,因此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
从马上摔下来的人二十五、六岁,胸前只绣了四朵梅花,却是这一行人中地位最高的,显然这群岭梅帮的弟子地位并不高。这女子摔倒之后及其恼怒,便迁怒于卖豆腐的汉子身上,扬腿便把豆腐摊子踢了。豆腐散了一地,眼见要不得了。
那汉子见了大惊,忙道:“这位小姐,干什么砸我摊子?”
那女子怒道:“砸便砸了,又怎样?”
那汉子道:“这是我养家糊口之用,现在卖不得了,您要我吃什么?”
那女子没想到有人敢顶撞她,大怒道:“我要你吃耳光!”说罢反了那汉子一记耳光,下手极重,那汉子的半边面颊登时便红肿起来。
那汉子未料到这女子如此不讲道理,捂着隐隐作痛的面颊惊道:“你干什么打我?”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姑奶奶在你面前摔了一跤,真是晦气得很,都是你这穷鬼冲的!打你?打你又怎样?我还要接着打呢!”说着抽出长剑,“唰唰”便是两剑。
白光闪过,那汉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两只耳朵已经没了,鲜血淋漓。那女子眼皮都不眨一下,冷笑道:“这便叫自作自受!”言罢与众女子相视大笑,十分狂妄,哪有一点江南女子就有的娇柔和顺。
杨顺千见此,心中气愤至极,刚要上前理论,却见那女子正要上马之际,一道银光闪过,“唉呦”一声,那女子应声倒地,腿弯处订着一枚小小的袖箭。几乎同时,一条青影奔向那卖豆腐的汉子,“嗞嗞”两声,只闻到一阵肉焦之味,那青影又弹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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