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大军的速度被耽搁了!
对于升龙府的黎家“宗室”来说,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一个个个无不是心急如焚却又不敢有丝毫言语,可是私下里无不是派出家奴去打探消息。
即便是在宫里头,对于自称“大越皇帝”的黎维祺来说,他同样关心着天朝大军何日才会到来,一如往日般的询问着身边的太监。
“听说是因为这红河两岸水田密布,再加上方才下过几场大雨,红河涨了水,所以田间尽是积水,所以才挡住了北朝的兵卒。”
总管太监阮久文于一旁恭顺的回答道。
“如此,可真是佛祖保佑我大越啊!”
尽管表面上黎维祺这么说着,甚至还要那里对阮久文吩咐道。
“要立即派人去请平定王回师,千万要抢在北朝兵的前面,万万不能让他们夺了升龙,毁了我大越的基业!”
虽说黎维祺嘴上说的倒是颇符合他的身份,可是那双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却显露出他真实的想法。
对于身为傀儡的黎维祺而言,相比于像现在这样做为傀儡,成天小心翼翼唯恐被郑氏废掉的他,更希望大明天军的到来,然后他就可以借大明的手,把郑氏逆贼通通诛杀,重新夺回大权。
毕竟,他是大明册封的“安南国主”。
既便是重新将高平归还莫家,然后再与阮家三分天下,又能如何,至少那个时候,他能活着,他的子孙后代都不至于像他这样,活得如此的担惊受怕,唯恐一不小心便赔了性命。
对于外人来说,他是永寿皇帝,是大越的皇帝,可实际上呢?
即便是在这宫中,他都不敢大声说话,因为这宫中从太监到宫女,又有几人不是郑氏的人?
甚至就连忙这总管太监,说是姓阮,可实际上却叫黎笋,虽然姓黎,但却是郑家的远门旁枝,他净身入宫,就是为了监视他,为了让他不敢有丝毫异动。
郑家挟天子已经七十余年,为何不干脆篡位夺权?
杀了朕!如此反倒干脆利落!
尽管心里这么想着,但是每每黎维祺面对郑家人时,还是小心翼翼的,他不想死,也怕死,人谁能不怕死呢?
几代黎家人,之所以愿意当这个傀儡,不正是因为怕死,因为贪生,因为至少这样,他们能够活着,能够在这宫中享尽人间的富贵,至少那郑氏对皇帝还保持着表面上的尊重,从来不曾短少过宫里的用度,甚至还时常为宫中挑选秀女,让他至少还能够享尽人间的绝色。
可是,但凡有机会,谁又愿做这个傀儡呢?
过去,黎维祺不曾想过,他如同黎家的几代人一样,终日沉迷于美色之中,沉迷于饮酒做乐中,因为那个时候,手中无兵、无官的他们,根本就不敢也不能挑战郑家,因为代价是惨重的。
其实,即便是他乖顺的做个傀儡,最终的结果又是什么?
无非还是一个死!
他的祖父就是被郑松胁迫自缢而死,随后他才会拥立父皇为帝,甚至他自己在二十年前,也清都王郑的逼迫下将皇位禅位给儿子退位。郑挟持他的儿子南下讨伐阮氏,在长德大败,御林军损失惨重。此时儿子身死于乱军之中,如此他才复位,甚至就在三年前,如果不是因为害怕引起明朝的不满,他也可能因为一次的失言,被郑家杀害。
但是现在,现在天朝大军打了过来,郑家自寻死路去招惹天朝,天朝天子的雷霆之怒,又岂是郑家所能抗拒。
这也让黎维祺看到了机会,看到了重新执掌大权的机会。
只是黎维祺并没有注意到,当他的目光中闪露出那么一点失望之色的时候,站在他到身边的阮久文仍然觉察到了,尽管他沉默不语,但是还是把这件事记在心底了。
大家都在观察着彼此!
当天中午,阮久文在皇上午休的时候,便出了宫,直接去了皇宫西侧不远的西定王府行,在王府中对公子郑度行完了礼,郑度便问道。
“你现在出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是!”
阮久文低着头答道。
他原本是姓黎,但却是郑家的远门旁枝,为了让郑家照顾家人,他才选择进宫为太监,而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监视皇帝。
“哦,是什么要紧的事!”
“是皇帝!”
“皇帝?”
郑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他有什么异动吗?”
“皇帝现在每日都会询问北朝大军的进度,如果小人所料不差的话,他必定已经通过宗中之人,与北朝取得联系。”
“哦!”
郑度一听,眉头顿时紧锁,留守升龙的他,就是要为郑家看住皇帝,现在皇帝居然已经心生异志了。
如果父亲碰到这件事,会怎么办?
想到临行前父亲的叮嘱,郑度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我听说,最近皇帝似乎有些身体不适。”
皇帝的身体不适?
虽说他的话说的很简单,但阮久文还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他的打算,心头稍紧,但仍然回答道。
“皇帝本无什么大病,只是身子积虚太久,再加上终日沉迷于女色,所以身子骨远比一般人虚弱。只要静心护养,还是会好起来的,但若是继续这样沉迷女色,奴才只恐怕皇帝身子有亏!”
表面上看似是在回答着郑度的问题,但实际上阮久文知道,他需要给皇帝找个御医了,然后通过御医告诉外界,皇帝的身子弱,随时都有可能不久于人世。
“好,就按你说的去办。”
郑度点点头,就像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似的。
“是!”
阮久文离开了王府之后,然后便先去找御医,商量如何更快地医好永寿皇帝的“病”,什么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皇帝必须要有病。但是皇宫内的规矩和外面的规矩是完全不同的,从请脉到书写病案,开药方,再到寿药房配药,煎药,都有一整套的定制,是不能更动的,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必须遵从规矩,只有如此,才能让皇帝“病倒”。
到了下午的时候,永寿皇帝的病情就突然“加重”了,人也越来越没有精神,吃不下东西,也越来越消瘦了。几个御医都是如此异口同声的私下里回答着众人的答案,但是他们的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害怕,更多则是后悔,悔当初不该应召入朝,皇帝有没有病,他们自然再清楚不过,他们更知道,如果不让皇帝有病,就一定会因此而丢了性命,那才叫亏呢!
于是个个心急如焚的,在那里演着一场戏,一场为皇帝治病的戏。甚至在用药治疗等方面,仍是互不相让。
只不过,皇帝到底有没有病,恐怕只有他们的心里才知道。
当然,做为病人的黎维祺也知道自己有没有病,只不过,身在宫中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病人,至少在外臣的眼中,他成了病人。此时的他,正和往日一样,看着大臣教授太子读书。
对于已经年迈的黎维祺来说,只有四岁的儿子黎维,是他唯一的希望,尽管他的生母是郑玉,是郑家的女儿,可是现在他只有这一个儿子。
而教授太子文章的是史官范公著,他是朝中少有的不惧郑氏权威的大臣。不过他注意到今天范公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投来时,总显得极为复杂,心知他必定是有事的黎维祺,在太子的课业结束后,以询问课业为名留了下来。
“范卿,可是有事上奏?”
“臣,臣万死!”
见四下无人,范公著连忙长揖过顶。
“范卿为何如此这般?”
“臣,臣听闻陛下,陛下已经染疾,所以,所以……”
瞬间,黎维祺明白了,看着神情悲痛的范公著,心如死灰似的他,喃喃道。
“该来的总会来的,总会来的……”
什么染疾,分明是想,是想要害朕性命啊。
“陛下!”
又一次,范公著喃喃道。
“臣无能,不能救驾,臣无能啊!”
天下总归还是有忠臣的,可这个忠臣,不过就是一个百无一用的史官罢了。
这么多年郑王直接在御座左侧与他并排而坐,甚至连入朝趋拜、上奏具名等臣下礼节都一并豁免。这样的权臣,早晚是要杀他的。
现在,只是早晚要来的事情今日来了罢了。
“臣无能、臣无能……”
看着范公著不住叩头请罪的模样,黎维祺思索片刻,然后猛然一咬牙,在这一瞬间,他下定了一个决心。
“范卿不必如此,郑氏专权,又岂是一日,今日他欲害朕,朕自是难保性命,朕是要死了!”
尽管贪生怕死,但是面对生死的时候,黎维祺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于是他又继续说道。
“范卿于我大越是忠心耿耿,所以朕只求卿替朕做一件事!”
“臣敢不从命!”
范公著抽咽着说。
“郑氏专权多年,于我大越早以为万民所怨,更以小犯上,进犯天朝,所以,朕决定……”
黎维祺用近乎咬牙切齿地态度说道。
“请天朝大军助我大越讨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