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严酷的倒春寒袭击了燕云大地,本已经算是开春,但天气却完全违反了人们根据自然规律总结出的历法,雨水本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正月中气,从这一天开始气温回升、冰雪消融、降雨开始,雨量渐增。
但如今的燕云大地依然是银装素裹,没有一丝的回暖的迹象,仿佛这个漫长的冬天永远也不会结束。
夏竦站在城墙上看着寒风卷雪的凌厉微微皱眉道:“正月中,天一生水。春始属木,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且东风解冻,散而为雨。但如今却冰封大地,万物凋零,全无生机,此兆凶矣!”
曹玮瞅了他一眼哼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老倌为何还说这样的话?”
夏竦长出一口气指了指狄青道:“子是不语,可并非不信,否则为何要为《周易》作十翼供人解读?此种精妙孕育天地之间,乃世间大道!不可不循,将帅用兵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方可运筹帷幄……你还不如汉臣呢!”
曹玮抬头望去,只见狄青看着城墙上的旗子判断风向,又让人记录雪的厚度以及硬度,同时派人往城墙上浇水,冰冷的寒风很快就让城墙的表面结出一层光溜溜的冰层……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老夫不如他狄汉臣,怕是回京之后也该退位让贤了!”曹玮说完便叹息的准备离开,而夏竦哼了一声道:“他狄汉臣要是当了你这枢密使就离死期不远了!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将门众人的小手段,岂能让他一个白身出来的狄青抢了你们的风头?老夫劝你们不要动手,否则陛下暴怒便是尔等末日!”
曹玮身体一僵转头道:“你……何必赶尽杀绝?!”
“笑话!老夫何时赶尽杀绝?明明是你们做的太绝,不光做的绝,还愚蠢!大宋这么多年唯一从军卒中出了一个枢密副使,这给军中将士多大的鼓舞?大宋需要他做榜样,陛下更是需要他稳定军心,你们要是对他动手,嘿嘿,考虑过后果吗?”
“那也不能让他一个白身骑在我将门头上!!”
夏竦看着突然愤怒的曹玮奇怪的说道:“人家可从未骑在你们头上,是你们自己不争气,唯一一个杨怀玉当上了殿前司的都指挥使,但这一路打下来的战功却根本没法和狄青比,官家可是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没把握者又能怪得了谁?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官家对狄青着实看重,你们要是动了他,就准备成熟官家雷霆之怒吧!当年官家对你将门的手段可还记得?”
曹玮的身体微微一颤,当年官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将门打击的体无完肤,最后还是官家网开一面让将门子弟进入武备司……
曹玮呐呐的小声道:“陛下应该不会因为一个狄汉臣和我将门翻脸吧?”
夏竦是何其聪明,心思急转便明白曹玮的意思,厌恶的瞪了他一眼:“嗤……宝臣啊宝臣!你打的什么算盘以为老夫不知?不就是想让狄青带着你将门在燕云捞军功,等利用完他再……诶!为何你们总是如此,难道就不怕有一天自己也是飞鸟井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夏竦的话让曹玮大惊,他不明白,为何夏竦会对狄青百般维护:“那我将门又该如何?”
“很简单,多立军功让陛下看到你们的价值,这便是最简单的方法,杨怀玉虽不及狄青,但真本事却是有的,你将门子弟在此次北伐之中也颇有建树,何须用这种让官家厌恶的手段,凭自身本事向上走才是真的嘞!”
寒风席卷城头,曹玮的胡须上沾染了许多白色的雪花,仿佛华发顿生,但他的眼睛却猛然亮了,对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道:“这话是官家说的吧?多谢子乔了……”
夏竦躬身还礼:“宝臣兄不必谢我,要不是陛下交代,我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曹玮点头离开,是啊!要不是陛下交代,他夏竦定然不会点破,文臣巴不得将门和狄青之间生起龌龊!
城墙上只剩下夏竦一个人,看着正在城墙下忙活的狄青微微叹息:“老夫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陛下欲保你成名成杰,但这一路上的羁绊实在太多,但愿你能逢凶化吉……”
正在指挥军士埋设听瓮的狄青偶有所感,抬头向城墙上望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蹊跷,只能暗道自己多虑,他还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阴谋被夏竦悄然化去。
夏竦这么做乃是因为官家,他太了解官家的脾气了,一旦将门对狄青下手,官家定然暴怒,这些年从官家对狄青的栽培就能看出,狄青乃是官家培养出的一员战将。
夏竦也看得出狄青的好处,贼配军出身,脸上带着面涅的他背后没有任何势力,只孤身一人而已。
这样的人无论是对皇权还是军权都不会构成威胁,官家用他才最放心,就像身为外戚的蔡伯俙一样,而文臣同样也不会有任何担忧,唯一造成损害的只有将门。
废了这么多的心血栽培出来的能臣被将门扳倒,陛下不发疯才怪嘞!
东京城朝堂看似稳定的局面瞬间便会支离破碎,各势力之间的倾轧必定会扰乱整个大宋的稳定,作为文臣,他夏竦最希望的是朝堂稳定有序,而非乌烟瘴气。
辽朝妖后萧耨斤乱政给辽朝造成的危害到现在也没有消除,前车之鉴,何必覆辙?
看似简单的道理,为何他曹玮就是看不出来,以曹玮的才智不至于如此啊?其实夏竦忘了,在面对利益的时候,什么人都很有可能失去理智。
大宋的这场北伐,赵祯是受益者,他成为大宋唯一一位收复燕云故地的帝王,文臣同样收获利益,燕云的土地需要大量的文官去管理……而狄青这位赵祯最其中武将的名声也将会更上一层楼。
唯独将门的地位尴尬,收复燕云不是他们主攻,也没有什么大功劳,只能在军中捞些不大不小和皇族子弟差不多的军功罢了,这岂是他们受得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