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修的话让杨怀玉猛然一惊,是这个道理不假,指挥三十万宋军击溃吐蕃人是不难的,但官家却不希望如此,相反还要让他拖住吐蕃人,这便麻烦了。
双方一旦交战,后果自然是全力拼杀,战场上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勇者胜,怯者死,三十万大军如何做到既不胜又不败的程度?这在之前还从未有人遇到过。
眼下粮草具备,这就是出兵的最好时机,没有什么可犹豫的,若是大军不前,反倒是让人生疑,吐蕃人一旦撤走,后果不堪设想。
“来人!传令全军整顿,三军按军令进军,不可擅动,亦不可擅退!行进皆需中军传令!”
“喏!”
传令的士卒背着旗号离开,穆修微微点头道:“眼下我等出兵吐蕃,吐蕃人必会派大军堵截,这便是诱敌之计,三十万大军诱敌,古往今来再也没有官家这么大的手笔了。”
杨怀玉苦笑道:“只可惜我三十万大军的将士战功怕是…………”
穆修转头笑道:“战功?你还担心少了咱们的战功?不可能,战功上官家早有计较,此事我等只需按部就班便是,难道永安军攻下逻些城之后,吐蕃人就不会回援?只要咱们盯住吐蕃人,死死的咬着他们,吐蕃人一边需要回援,一边又和我等缠斗…………”
“败亡在即!”
杨怀玉和穆修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是翻起了惊涛骇浪,显然这一切都是官家布制好的,这么说来官家从一开始就打算出奇兵夺取逻些城?
从康巴人到吐蕃,一切的一切都被官家算计在其中,这难道便是官家禁绝和康巴人商贾的原因吗?若是如此,官家可谓是一步观十步!
穆修也是顺着自己猜测而说的,但他发现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一张大网里,抬头看了一眼杨怀玉,迅速的从沙盘的边上抽出一张舆图。
看了看逻些城,再看了看青海路,算了一下距离后感叹道:“官家这是调虎离山,把康巴人的大军调到距离逻些城最远的地方,咱们青海路的三十万大军便是角厮罗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是诱饵。”
杨怀玉缓缓坐下:“前些日子殿前司的严中说神卫悄然换防了,这事情几乎没有人知晓,走的时候几乎搬空了大半个火器司!”
穆修长叹一声道:“果然如官家所说,眼下咱们大宋用兵已经完全变了,火器将会成为主道,听闻火器司的火器已可达数百步,精准无比,中者非死即残,”
杨怀玉一下便全明白了,缓缓坐下道:“官家这不光是在调虎离山,还是在操演啊!只不过这一次的操演和王朝不同,官家要用全装火器的神卫来攻伐吐蕃,还有永安军!”
火器司的火器有多少穆修和杨怀玉都能猜出一个大概,神卫军是擅长使用火器的老兵,而他们和永安军配合作战,不光能把永安军对火器的使用能力提高,还能得到人数的补充。
老带新是大宋军队的旧例,自从官家改革军制之后,这习惯便被各军保留,没有办法的事情,没有老兵,新本即便是训练的再好也没有多少战力。
眼下老兵都被各军当作是香饽饽一般的护着,便是到了退役年龄的,也尽量行文兵部要把老兵用招募之法留下来。
穆修斟茶喝了一口道:“官家利用熟悉火器的神卫军来带刚刚组建的永安军,这是上上之选,而且还听说官家的圣驾就在四川路,这是又打算御驾亲征了吗?”
杨怀玉道:“官家不会御驾亲征,王韶在四川路,有这个一板一眼的老倌在,官家根本就没有御驾亲征的机会,王韶用兵向来便是讲究规矩,若是官家御驾亲征,他必定会拍屁股走人。”
穆修哈哈大笑道:“便是这个道理,王韶善用火器,也善于领兵,最早便是他上疏官家要推广火器的,眼下火器如此之利,官家岂有不用王韶之理?”
“官家合并永康军和怀安军,此举是否不妥?永康军驻守离堆为川西之要害,怀安军驻守金水为川东之门户,如此合并为永安军…………”
杨怀玉的疑惑穆修摇了摇头道:“整个四川路只需要一军驻守便可,待吐蕃灭国,川西还需驻军?官家自然会在逻些城驻军,如此川西之边患尽矣!至于东川……能驻军吗?!”
杨怀玉咽了一下口水不再说话,东川为蜀中门户,原本在这里驻军便是提防有人火烧剑阁自立为王的蠢事。
若是吐蕃攻灭,东川再驻屯军队便是有些不妥了,防备谁?是防备蜀中有人作乱,还是防备朝廷进入蜀中?
杨怀玉感叹道:“老穆,你说官家如何能想出这种种妙计?吐蕃一旦被攻下,只需驻守一只大军便可,如此一来蜀中之局自然破了,还省了三才财费,这般的计较当真是世间少有。”
穆修指了指天上道:“官家的眼光自是我等不能相比的,杨帅只需配合官家便是,若论用兵带兵,官家除了狄帅之外便最为信任杨帅。切莫因家中琐事而牵挂,官家仁慈,必定不会重罚,只不过他们过上一般人家的日子,这可比背负天波府这个名头要好得多不是?”
杨怀玉望着穆修,这么多这么多天来他是唯一一个和自己提东城之事的,稍稍感叹道:“多谢穆兄!此事我自然分得清,勋贵的贴补还在,官家并未夺了杨家勋爵,这已经是法外开恩,怀玉不敢奢望!只盼能多得军功周济家中。”
穆修却摇了摇头道:“不能周济,越是周济越难以走出去,东城勋贵之家皆是如此,都落得这步田地,还要雇那么多的仆从,当真是让人心寒!”
杨怀玉点头道:“便是如此,家中已经衰败,产业尽失,但朝廷的贴补钱还是可以度日的,最少比怀玉当年的俸禄高上许多。”
见杨怀玉看开,想开,穆修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杨帅万万不得心软周济,否则杨家再也不是什么天波府了!”
冲着穆修的背影拱了拱手,这个老倌虽是文官,但却有着不同的爽朗,对世事大多也是看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