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俭的破口大骂自然是故意为之,而且是拼命一搏,背后的旌节是他的鼓舞,是他的支柱,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和保护,只要自己背着这大辽的旌节,便没人能驱赶杀害他。
事实也是如此,大宋的宫门禁军对他完全采取漠视的态度,或是眼神中充满奇怪的望着他,但唯独没有张俭所希望看到的恼怒与气愤…………
他挑选的时间也很正确,这时间正好是大宋官员离衙回家的时间,无数的官员从皇城的宫门偏门排着队的离开,那些原本好在看戏的禁军便立刻忽视了张俭,各司其职的作着自己的差事。
宫门是大宋皇宫的第一道防线,外松内紧,每个进出的官员都在记录在案,每个官员的身上都有一块腰牌,这是进出皇宫的凭证,当然这些禁军也是认识每个官员的,几百人的官员队伍,禁军可以分毫不差的叫出每个人的姓名。
张俭虽然大骂大宋的无德无道,但心中依然有着几分羡慕…………
他的身份不一般,并非是一般的辽使,更是辽朝的左丞相,所以一般的官员也就不好单独上前理论,大多是三五成群的上前阻止他继续谩骂,这种阻止在宫门的禁军看来完全就是白费力气,要是唤作他们,早已是打的他张俭满地找牙了。
不过禁军绝不会上前,张俭背后背着旌节,便是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最少他们这些禁军不能动手。
终于,大宋的相公们出来了,自从大宋实行责任制之后,两府的相公便要担待相当大的责任,赵祯曾经在超会上说出“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
两府公文的疏忽都将追责到两府相公们的头上,中书门下平章事向皇帝负责,而参知政事也是直接向皇帝负责,两者之间的似乎一下从实质上的高下变成了名义上的高下,相权再次被削弱了。
狄青最先出来,枢密院的事情因中京道的战事即将落幕便也进入了尾声,他已经三天住在枢密院之中没有回家了,除了宫门便瞧见张俭背着大旗的叫骂,脑袋嗡嗡的好不烦躁,理都没准备理他便要离开。
但这时却被御史拦下,他们也是没了办法,堂堂的大宋皇宫外,站着一个泼妇似得敌国宰相叫骂,成何体统?一般的官员还够不着他的“腰”眼下只有狄青和他旗鼓相当。
御史依旧是御史,他们官价不高,但却有着巡查之责,一般人不愿得罪他们,但也再像是以前那般惧怕他们,因为官家曾经下旨,御史稽查大宋所有官员的同时,也要定罪有据,不得信口胡说,严禁风闻言事。
不过若是掌握证据,那可就不一样了,御史台可直接拘捕罪官押送大理寺,由相公亲自审理,并送皇帝查阅,无论是贪污,渎职,营私舞弊,只要查出一律严判。
狄青被御史拉住,也不好挣脱,只能无奈苦笑:“本官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中京道战事刚毕,官家许我回去休息,诸位瞧瞧我的眼袋…………”
御史多是年轻人,心中只有对国家的热情和奉献,那管他狄青累不累的,很快就上纲上线:“狄枢!您是两府相公,大宋堂堂的枢密使,眼下辽使与宫外叫嚣,岂能视若不见?”
狄青被这些年轻人一呛还真的不知如何回答,眼巴巴的望着宫门却不见范仲淹等人出来,又瞧见一大帮人望着自己,狄青无奈的点头道:“那本官便勉为其难的试一试……成与不成莫要怪我。”
狄青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上前望着张俭拦下他再往宫门靠近:“左丞相,不可在向前,国有国法,大宋宫墙三丈之处乃是禁地,任何人无端向前皆可射杀,宗亲也不例外。”
张俭尴尬的收回了脚步,说实话他是太过激动忘记了,若是真的如狄青所说……张俭忽然明白了,刚刚的那些禁军并非是不在乎自己,而是希望冷淡的对待自己,让自己被冲昏了头脑向前,之后便是…………
张俭止住了脚步,在一群宫墙禁卫的遗憾中止住了脚步,他距离宫墙已经有四丈了,只要再次向前几步便可名正言顺的射杀了……
狄青是善意提醒,但在张俭看来却是一种威胁,当然他不怕狄青的威胁:“狄枢密,为何你大宋皇帝不肯召见老夫?为何宋辽相商之际攻占大定府?!天雷阵阵,天地撼动,可见大宋之举无道也!”
狄青强忍着打哈气的冲动,稍显无力的挥了挥手:“左丞相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岂能不知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你昨日才到北京城,今日中京道的战报才送来,这不就是时间上的问题吗?有何可大惊小怪的。再说…………”
狄青真的有些架不住困意,刚刚从紧张之中放松下来,他是真的累了,困了,打了哈气道:“张相公,战事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官家曾言胜者当有胜者的态度,当然这话给你也好用,败者当有败者的谦卑,莫要在这里叫嚣,有失国体。”
张俭没想到自己如此激烈的指责居然换来的是狄青轻描淡写的解释,仿佛还是在教训自己和大辽一般,这种态度,这种完全不在意的态度让张俭很是受不了!
放声大笑道:“哈哈哈……老夫见识到了什么叫无耻,什么叫上下一心的无耻!大宋君臣难道便是如此吗?大宋的朝堂便是如此如吗?看来老夫是来错地方了!这天雷无眼,何不诛灭无道无德之君!”
狄青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盯着张俭道:“左丞相休得胡言!这是大宋的北京城,容不得你放肆!”
边上的御史更是群情激奋的叫嚷着:“拿了他!”“御前治罪去!”“锁去大理寺!”“当诛之!”
终于引起众怒了,张俭非但不怕,心中还是一阵窃喜,这下总算是让所有人注意到自己了,同时他心中也是悲哀,身为使臣,身为大辽的左丞相,居然要以这种方式引起宋人的注意,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