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何日开晴,黑夜总是如画布一样让人产生遐想,对于赵祯来说这就是一块幕布,在它的上面精彩的东西不断上演,而思绪也插上了翅膀飞翔漆黑的夜空,飞向星辰大海……
乾宇殿旁的阙楼对于三才来说是个好地方,官家一旦到了这里便会在摇椅上一座,舒服的看着天空,三才觉得这其中好似有和禅机类似的东西。
只要官家抱着那亲自制作的紫砂器,往那舒服的安乐椅上一趟,望着满天星斗,三才只觉得官家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仿佛天空,星斗,皇帝,紫砂,摇椅,这些东西这本就该这样在一起。
听说得道高人都会返璞归真,化形与天地之间,就像是道家的入定,佛家的坐禅,而现在官家莫不是也进入了一种自己理解不了的玄妙?
看来北京城中关于官家的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得官家就是仙人下凡,至于是哪一路神仙……谁知道?既然是神仙,谁能知道来路?!
但有一点三才可以肯定,官家必然是得道的,也必然是仙人降世匡扶大宋的!
他跟随官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来官家所作的一切哪一样不是旷世之举?!说句大不敬的话,官家的所作所为随便举出一样来便已然是超越了先帝,总总功绩加起来甚至可与开国的太祖相媲美!
安乐椅一摇一摆,三才的眼睛也跟着一晃一晃,很快他便觉得眼睛越来越重了,稍稍打了个哈欠,点上一根线香夹在食指与拇指之间,这下便可安心睡一会了……
在一摇一摆之间,赵祯便能感觉时光的飞逝,往常他在这里总是会回忆起曾经的后世,同样的也会担心大宋的未来,可现在不同了。
他可以肯定自己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情,最少现在的历史不会再次上演,在一年前,赵祯便已经有些相信这一点了,直到今天收到范仲淹从宁夏路递来的奏疏,赵祯才彻底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历史果然大不同矣!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
三才的耳朵微动,眉头皱起,官家这是怎么了?突然说起藤子京和岳阳楼?藤子京莫不是成了简在帝心的了不得人物?
细细听来便觉得这是官家勉励朝臣的句子,尤其是最后一段:“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即便是三才不通文采,也忍不住拍案叫绝,这句话实在是醒世恒言啊!
“官家满腹诗篇,醒世之言可达万世!”
赵祯被三才的话惊醒,随后望向三才眼睛发亮:“你……原在东宫任何差遣?朕问的是你在朕回东宫之前!”
三才莫名其妙,但依旧老实回答:“奴婢原是内侍省太子内坊局的坊事,从八品下,不入流的小官嘞!自从随官家之侧后,那可算是托了陛下的鸿福,您的一点福荫便让奴婢有了今天嘞!”
赵祯感慨的叹道:“是啊!你也不同了,范仲淹也不同了,所有人都不同了…………”
三才莫名其妙的望着赵祯,他只觉得官家今夜感叹良多,但却不知道为何,这些不都是好事吗?作为内侍的他明白宫中的至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如此才能保命,如此才能长久。
赵祯望了他一眼,笑眯眯的喝了口紫砂壶中的花茶,晚上喝清茶可是要了命,入夜也睡不好嘞!
是啊,一切都不同了,范仲淹没有提出改革,也没有因为遇到阻力而被贬,而是在宁夏路担任一路之安抚使,宁夏现在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不仅如此,内迁党项人的举措也已经基本完成。
虽然少了他的绝世名言,可对于赵祯来说,现在的范仲淹才是人尽其才,拿起范仲淹的上疏,赵祯笑了笑,这东西可比一篇《岳阳楼记》要好得多!
“掌灯。”
赵祯拿起范仲淹的奏疏,宁夏之地已然是恢复了生机,不光如此,范仲淹还在奏疏中列举了许多重要的举措,希望自己答复,今日在朝堂上只是随意看了看便觉得震惊,去往勤政殿的时候已然是忘了放在袖口中的奏疏了。
三才麻利的掏出火折子,打开上面的木质盖帽,轻轻一吹,火光乍现,点燃灯罩内的宫烛,温暖而明亮的烛光便在这阙楼之上燃起。
赵祯拉了拉膝盖上的摊子,便不觉得秋风有多么萧瑟,就着北京城中的万家灯火,仿佛整个天下陪在自己的身边。
范仲淹的奏疏非常简练,这也是最近朝堂之中提倡的文风,开篇第一句便是描述宁夏之况以及党项人内迁的进展:“臣范仲淹面东而叩……宁夏路各地官衙开衙许久,官吏用命,治下百姓安分守己,农人开垦荒地约为八十万亩之多,今年粮食丰产可谓塞上岭南,黄河两岸土地肥沃唯富一套。
然宁夏北通西域商贾所有来往却不肯驻足,只愿前往大同府交易,臣观之甚憾。宁夏地处西北,何不以榷场设之?既富宁夏又增公帑,宁夏富而百姓安,强民强兵一举双得……臣恳请陛下设榷场开关口!”
赵祯笑了笑:“果然是向朕讨要好处来的,这个范希文!”
三才知晓,若是陛下笑骂何人必然是心中欢喜的,果不其然,官家再次开口道:“传旨,于宁夏路增设榷场,其规模可依大同府之制!”
天爷爷!
三才微微咋舌心中暗道:咱大宋又要出一个天下汇聚之地了!
试探的问一声:“官家,现在已经子时初刻……”
“写下词头,派御药院的当值内侍去翰林制诰那传旨,此事不得拖延!另把朕勤政殿中八方桌上的端砚给范仲淹送去。”
“官家,这端砚可是极为难得,其中还镶上了金边,这……”
“朕可不是吝啬之君嘞!”
三才无奈的点头道:“奴婢遵旨!”他看得出来官家正在兴头上,这旨意多半是越早送达宁夏越好,只不过那方端砚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