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倾国 15、在其位，必承其重

“统帅救我！”陶谦惊恐大叫。

“莫慌！”燕离奋力一跃，抢在陶谦被抓入强光内之前，把那鬼手给斩断，一手抓住陶谦，但因为没有御空的手段而双双下落。

强光内发出一声怒吼，跟着“咚”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敲在金属器具上的响声，强光自然散去，露出一扇横亘在虚空的古朴青铜门。肉眼可见的阴冥煞气、黄泉之力、污秽魔力等不同性质的可怕力量在周围缭绕；门上是极具工艺性的栩栩如生的镂空雕刻，雕的是一个恶鬼被锁链捆缚，不甘地朝天穹发出咆哮的情景。随着那个响声，青铜门朝着两边缓缓洞开，犹如在眼前打开了一个深渊，空气肉眼可见地被卷进去，形成了一个巨大漩涡。

二人正在下落，冷不丁被那漩涡吸去，燕离眼疾手快地抱住就近的灯塔，但是强大的气流把他们卷得倒立起来，如同飓风中的芦苇一样飘摇不定。燕离忽然听见一声细微的裂帛声，他心里一沉，知道是陶谦的衣物承受不住了，望了望四周围，灯塔下是个瞭望楼，往下一个身位的位置，是瞭望楼的窗口。他当机立断，使魔血沸腾起来，借着凭空生出的许多力量，把自己的双脚硬生生扳下来，跟着用尽全部力气伸进窗口里勾住，正此时，裂帛声加大，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双手抓住了陶谦。

“从那里爬进去躲好！”他大声地叫道。魔躯让他拥有非凡的力量，铁箍一样钳住陶谦，使其一点一点接近窗口。陶谦惊魂初定，借着燕离的庇护，终于成功从窗口翻进去，借着厚墙摆脱了灾厄。

陶谦死里逃生，其他人就不那么幸运了。那巨大漩涡笼罩了整个霜叶城，城楼上往下逃的，城中乱跑的，全都不可避免地被吸入门中，转眼就有数千个惨叫发出，浓浓的血腥味在风暴里传播，使恐怖持续发酵。

“统帅，墙，墙在动！”陶谦忽然恐惧地道。

从燕离的视角，哪里只有城墙在动，整个霜叶城都在瑟瑟发抖，大面积的木制建筑开始崩毁，楼里的人都尖叫着被吸入门中。城墙因为经过加固，才勉强维持着，但这是最后底线了，失去这防护，城中所有活物都会被吸入门中，成为恶鬼的养料。

“你身上有绳子一类的东西吗？”

“绳子？”

陶谦不知燕离突然问这个的用意，细想了想，道：“没有，但属下知道谁有。”

“谁？”燕离道。

陶谦道：“黄守一，他有一种宝具，叫软金绳。”

燕离道：“你立刻去想办法找到他，就说我能救大家，需要他的宝具！”

“你能救？”

黄守一竟然刚好在，作为神圣领域的高手，因为有人谈到他的名字，就顺着感应找了过来。他只看到陶谦缩在墙角，还有一双脚勾着窗口，想必就是燕十方了。

燕离如同没有筋骨一样，上身弯下来，从腿下穿过去，然后轻轻地跳下，认真地看着黄守一，“我能救。”

“怎

么救？”黄守一道。

“我去把门关上。”燕离道。

“怎么关？”黄守一道。

“用绳子。”燕离道。

黄守一目光一闪，“软金绳确能做到，但行动时，你必须在门内，一旦关上，你就是恶鬼们的盘中餐。你不怕死？”

“我不会死。”燕离道。

黄守一道：“不，你还不明白！你的心里没有敬畏，因为你不知道百鬼的来历！我告诉你，他们每个生前都是无比强大的巫妖，因为杀生太多，不被阎浮所容，只能在酆都的黄泉山深处躲避。巫妖们炼制的‘黄山百鬼令’，是连接黄泉山的通道，中下品级的都不算什么，炼在巫妖们体内的顶级鬼令，却可让百鬼短暂现身在门内，你能杀死一个巫妖，可是面对一百个更强大的巫妖，你还有把握吗？”

燕离不禁沉默。

黄守一很不客气地继续打击道：“你以为你有‘零界’，就真的无敌于世了？阴冥煞气专对你的肌体和道基造成伤害，就像阴冥河水；鬼族的黄泉之力你见识过的，浓郁到一定程度，可以把你的灵魂冻结；那污秽魔力更不用讲，是百鬼日日在地渊里吸食的腐朽之力，根本不需要碰到你，就能让你化为一堆枯骨。现在，你还觉得自己不会死吗？”

“统帅，要不然，逃吧？”陶谦颤声道。

“还不是时候。”燕离道。

黄守一取出一条如同用黄金打造的软绳来，丢给燕离道，“最长可延伸五十丈，注入真气即可，承受力你不用担心。但是，你真的不后悔？”

“多谢。”燕离取来绳子，动作迅速地给两头分别打好活结。

“统帅，带属下去吧！”陶谦咬了咬牙，克服了内心的恐惧，自告奋勇道。

燕离摇头笑道：“你自保尚且不能，跟我去我还要分心照顾你。”

陶谦知道这是事实，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燕离把绳子捆在腰上，正要从窗口钻出去，黄守一突然道：“你这是为了什么？胜利真的对你那么重要？”他想了想，道：“在其位，必承其重。”说毕穿窗而出。他一出到外面，立刻被风暴卷走，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他咬牙勉力在乱流中稳定身子，取出青钢剑看准了目标一拔，挪移之术直接将他送到了青铜门的后边，果然如同所预料的那样，在门后可以躲避风暴。

将软金绳一端的活结扣在门环上，他又故技重施，挪移到另一扇门，正要把活结扣好，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就在他要活结扣到门环上时，一人惨叫着飞过来，如同溺水者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挣扎到了门上方，抓住了软金绳。

燕离猝不及防下，险些跟着被拽进去，幸好反应迅速，猛然扯住软金绳，双脚奋力地顶在青铜门上。但不幸的是，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这根救命稻草，在即将被门吞入之前，拼命地抓住，人数越多，绳子另一端承受的重量就越大……

在恶性循环之下，燕离尽管已使魔血沸腾，身子仍是一点一点地向上滑动，才不过数尺，靴底就被磨掉，脚底板跟青铜门直接接触，很快又磨掉一层血肉，暗红的魔血就从门上慢慢地渗下。

“谁拉住绳子，快放开！”燕离心知这样下去谁都不能获救。

“是燕统帅！”

“统帅大人救我！”

“统帅要我们死吗？”

“统帅大人，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啊！”

“统帅……”

燕离大声叫道：“我正为了救更多人才来，你们的父母亲人尚且安在，若不及时关上这门，所有人都要死！一个人死或者更多人死，你们选择什么？”

“统帅大人是对的，我们还是放手吧……”一人哀伤说罢，恋恋不舍地松开绳子，立刻就被风暴吞噬。

“不，我不放手，我不要死！我反正孤家寡人一个，我才不在乎……”

突然，一道白光激射过来，燕离只觉全身一松，就往下掉去，直到绳子重新绷紧。他吊在半空往下望去，只见一扇众妙之门正缓缓消散。

“何必跟他们废话，妇人之仁！”黄守一的声音从下方传上来。

“我跟纸鸢，终究是不同的。”燕离发现了自己伪善的一面，单只是“劝人去死”，而不付诸行动，仿佛如此就能安抚良心。但是他的心情很平静，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耻。

绳子终于扣好，接下来是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他注入真气，把绳子变长，把空余出来的部分环了几圈在腰上。他知道这样做对腰力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但这时候没有别的选择。

默默使魔血沸腾，他猛地从门后窜出，就被风暴卷走。腰部骤然被勒紧，只觉气腔里的空气一下子被排空，上半身有一股紧迫的力量猛烈收缩，把他逼得喘不过气来。而且单是他一人的力量，果然还不足以把门给关上。他努力地往上飞腾，到门框上用脚顶住，因为有着软金绳，这一切都变得比较容易。

顶住了门框，双手得以借力，先抓住一边咬牙奋力地拖动。魔血疯狂沸腾起来，青铜门居然真的被他拖动，然后顶着风暴硬生生合上。由于这样用力，给腰部带来更多的压迫，他几度怀疑自己的腰会被自己勒断。

青铜门终于还是全给关上了，风暴也跟着消失，四下里一片黑暗。托了软金绳的福，他没有往下掉。但是青铜门完全合并，连一丝缝隙也没有，他逃不出去了。拔剑挪移之术，核心是青莲第二式，不是真的转换空间，还要遵循着物质法则，所以隔着门是施展不了的。

“我还真没发现，你有这样舍己为人的一面。”黑暗中呈现出片片红枫，李红妆半躺在红枫堆成的软床上，慵懒地看着燕离。

燕离知道这是李红妆的幻象，也懒懒地道：“那次我不是要你挖了我的心脏吃？这也不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