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萨克和路斯恩向戈洛汶山丘的方向挺进时,劝说无果的小个子巫师,和守夜人薇拉正带着逃难着们向戈洛汶城门的方向撤退。
“……我们很感激诸位伸出的援助之手,真的…作为皇家巫师学院第一导师,我,格雷萨尔很是惭愧,因为除了感激外我们也拿不出任何可以感谢诸位的东西了。”
“从那个巨大旋涡出现开始,我们已经坚持…呵呵,我们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唯一的钟塔在邪神躯壳出现时就被毁掉了。”
“在这种时候能出现,并且愿意伸出援手,无论是因为什么,于情于理我们都没有资格拒绝,但是!”
“这里是皇家巫师学院,是第六世代‘贤者’布兰登一世陛下顶着巨大的压力,力排众议建立起的属于巫师,属于炼金术师们的圣地;是巫师世界经历了数百年排挤与歧视,第一次得到认可并且登堂入室的证明!”
“第一次,我们踏出了埃博登的土地,在异土建立起学院,在帝都有了属于我们的一片天地。”
“这样的地方,不能白白的丢弃;这样的地方,值得有后人为她去牺牲。”
“我想…如果科罗纳大师和一众巫师塔元老,愿意为了埃博登和九芒星巫师塔牺牲自己的生命;那么即便我无法达到他那样的成就,至少也可以像他一样,为自己奉献了一生的学院而牺牲。”
“当然,如果有任何一个学徒想要和您离开,我们也不会阻挠;但对于已经决定留下来的人,就请不要再劝了。”
“更何况,城内的腐尸魔还存有大量的腐尸魔,张开寒冰屏障的学院能够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有我们在,你们的撤退也更安全一点。”
“我们将在此静候,等待拯救帝国的巨龙出现,亲眼见证一切魔物化为灰烬!”……
即便是再如何绝望的时刻,一样会有蠢人为了心中的信念而坚持到最后一刻。
实事求是的说,艾茵对格雷萨尔的印象很不好从利用洛伦,到之后在御庭审判中与巫师学院置身事外,致使洛伦几乎是孤军奋战,却又遮遮掩掩的提供了一些帮助……
在小个子巫师眼里他和他身后的皇家巫师学院,就是一群胆小怕事,即便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也只知道寻求帮助,自己躲在一旁的胆小鬼罢了。
之后的埃博登之战,也没有见到这些帝都的巫师们出现在战场上明明是为了保护巫师世界的大本营而战,就连拜恩,洛泰尔和东萨克兰的巫师们也或早或晚加入了战场,唯独只有帝都的巫师们躲在安全的城墙之后……
但这一次,这个胆小鬼却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为他所守护的学院坚持到最后一刻,心甘情愿的为她陪葬……
心情复杂的艾茵,忍不住长叹一声。
“怎么了?”
一旁的女守夜人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继续前进吧。”强忍心情的小个子巫师扭头看了眼身后乱糟糟的撤退队伍,将目光转向城门的方向:“我们还有很远一段路要走。”
“能不能走到都不一定呢。”翻了个白眼的薇拉,忍不住吐槽一句。
由于格雷萨尔的坚持,几乎全体皇家巫师学院的导师和学徒们都决定留在学院,坚持到最后一刻,真正愿意和她们一起离开的根本寥寥无几。
有这些“勇士”在前,愿意走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家伙也就可想而知了逃难的贵族和富人家的仆役,侥幸在魔物潮中苟活下来的小商贩,大公会的执事和底层的办事员……简而盖之,就是心思活泛又怕死的贵族,和小富即安的上层市民们。
至于为什么没有普通的小市民和最底层的穷人…巫师学院的位置已经十分靠近戈洛汶山丘的天穹宫,一个普通人要是能从最外层的贫民窟逃难到此,一路躲过邪神躯壳和魔物潮的追杀他为什么不干脆扭过头,朝城外跑路呢?
这群人可没有为巫师学院陪葬的打算,更不可能和往日里厌恶或者半毛钱关系没有的巫师们并肩作战;躲在巫师学院只是无奈之举,机会摆在面前当然是要跑路的。
虽然并没有将薇拉的吐槽放在心上,但看着这么一群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仿佛已经从帝都逃离的人们,小个子巫师就感觉自己背负了一个根本无法承受的重担。
虽然自己和路斯恩他们已经清理出了一条从大门到学院的“安全通道”,但也不是说绝对就安全了光是在帝都地表上层,就还有几十头邪神躯壳和数以万计的腐尸魔呢!
至于地下的下水道和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里还有多少…小个子巫师甚至不敢去想。
无光的夜空下,撤退的队伍在废墟的街道间拖出无比细长的队列,十分散乱的跟在领队的艾茵与红发守夜人身后,缓缓挪动。
不论她提醒多少次,尽量让队形保持紧密,在出现危险的时候可以提供更多的保护,这群人依旧不为所动;他们只是不近不远的跟在队伍中间或后面,警惕的观察着周围,随时随地准备独自逃跑。
而另一小撮则死死的紧贴在艾茵和薇拉身后,不论两个人怎么劝都不肯散开一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这样又紧密又松散,毫无队形可言的逃难队伍;恐怕都用不到真正遇见邪神躯壳和魔物潮,稍微有些动静就会作鸟兽散,为了争夺“逃命”的道路而自相残杀起来了吧?
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团结起来才有一线生机,争取到生存的可能;彼此警惕乃至敌视,只会让所有人同归于尽。
艾茵对成功撤退的前景很是悲观。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便到最为难的关头,巫师学院的格雷萨尔宁可让学徒们一个个累到,还是坚持不肯发给这些人武器他害怕的不是这些人自相残杀或者害死自己,而是被这群人吸引过来的魔物潮,会连带着巫师学院殃及鱼池。
即便是单纯如小个子巫师,也忍不住“恶意满满”的猜测格雷萨尔和巫师学院的人们是不是故意让自己将这群人带走的,以防学院会毁在他们手里……
“不要想那么多啦。”
察觉到艾茵忧虑的薇拉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们只要尽力保护他们,让尽可能多的人活着离开这座城市就行了。”
“可是……”
“没有可是,没有人逼迫你保护他们,这群人也没说过要你去保护他们不是吗?我们没有非得要保护他们的责任。”
看着想要反驳的艾茵,薇拉忍不住道:“我们只要遵守承诺,做好分内的事带他们离开帝都,这就够了。”
有些委屈的小个子巫师眨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薇拉。
“怎么了?”红发少女没好气道。
“没、没怎么……”艾茵赶紧摇摇头,吞吞吐吐:“就、就是没想到薇拉你居然会说这样的话,一般说这种话的人,都是…是……”
在她的记忆力,一般都是另一个守夜人才会有这种“力所能及”的言论。
“爱德华。”
扭过头,薇拉只将小半张侧脸露给艾茵,像在刻意避开她的视线。
“我以前就很讨厌那个家伙。”
“在埃博登守夜人的时候?”
“不,是在阴沟巷的时候。”薇拉摇摇头:“埃博登的守夜人里,我们俩是最早认识的后来才有的嘉文和伊凡他们。”
就是保护艾萨克牺牲的那两位巫师吧…小个子巫师想道。
“这家伙以前就是个坏种从不肯帮人,从来没有仗义过;每次吃的被抢走的时候他就只会坐在那儿摊摊手,说他没办法,打不过人家。”
“加入守夜人的时候也差不多,明明他都已经是守夜人,还是不肯拉我一把所以后来我也想办法加入了守夜人,一开始的时候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气他。”
“之后的几年情况也差不多…从我们加入到圣血药剂那件事,好像也就是四五年的光景;这家伙从来不肯多干一件多余的事,绝对不做分外的事,事不关己一定高高挂起…总而言之,十分的令人厌恶!”
“但是……”低着头的女守夜人,表情微变:“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我也稍微能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做了。”
“不爱管闲事是怕麻烦,更怕的是牵扯上更多没办法置身事外的麻烦;”
“不做多余的事情,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范围;这家伙很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和我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强行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并不能让事情有任何好转,只会变得更糟就像现在这样。”
“虽然我还是很讨厌那家伙置身事外的习惯,但至少这一点爱德华是对的以我们的能力如果要保护所有的人,最后只会谁也救不了,所以……”
薇拉扭过头,郑重其事的看着有些震惊的艾茵:“我们只要遵守承诺,做好分内的事带他们离开帝都,这就够了。”
“因为除此之外,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承认自己的能力的局限,也是需要勇气的!”
小个子巫师怔怔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路程还算顺利得益于某个十分“勤劳”的灰瞳少年,几乎将一路上所有遇到的魔物潮都清理个干净,根本没有出现任何阻挠他们撤退的威胁。
除了脚下的尸体和腐尸魔的碎片,在废墟中穿行的一行人连一个“活着”的怪物也没遇见。
很快,逃难者们纷纷放松了警惕,原本紧跟在小个子巫师和守夜人身后的那群人也逐渐放慢了脚步,越拖越长的队伍变得越来越松散,有说有笑。
如果不是头顶的巨大漩涡和脚下的废墟瓦砾,和郊游旅行也没什么两样了。
甚至有些人开始不愿跟着撤退的队伍,独自向着其它变成废墟的街道离开或是为了抄近路,或是为了捡拾前面的人丢下的行李和财物…原本近千人的队伍越走越散,越走越小,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海跟在小个子巫师身后。
除了极少数的巫师学徒,大部分都是无法独自逃难的妇孺伤患。
小个子巫师没有去劝说那些离开的人。
除了薇拉的话和剩下的人更需要保护之外,她也隐隐期待着这样做是对的保护近千人是一份她无法想象的重担,如果因为自己的错误决定让这么多人白白惨死……
艾茵,无法承受那样的痛苦。
她甚至希望是自己错了,那些人会因为决定离开自己而得以幸存即便这样会害死自己和三分之一的逃难者,至少也能有三分之二的人活下来。
城门已经近在眼前,除了废墟和残垣外没有任何阻挡他们的东西,身后的人们甚至已经开始庆幸的欢呼了,相互拥抱着喜极而泣,庆祝自己能活着离开这个地狱。
就连小个子巫师和薇拉也对视一眼,默契的长舒一口气,露出微笑。
也就在此时……
“轰!!!!”
熟悉的巨响和震动,让错愕中的二人同时将目光转向脚下的地面。
下一秒,整个地面都开始剧烈颤抖,整齐的地砖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似的被震动翻出,在地面上来回的“蹦跳”。
“轰隆!”
砖石倾覆,平整的地面成片成片的开始向下塌陷;巨大的,骸骨与血肉堆砌而成的触手破土而出,狂暴的伸长。
很快,又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像是从地底喷出的岩浆般,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鲜血随着塌陷的地面,从裂缝中涌出。冲洗着满是瓦砾残垣的废墟,将视线中的一切统统染成漆黑的暗红。
“轰!!!!”
又是一声巨响,恢弘壮丽的帝都城门终于不堪重负,随下陷的地面倾塌;在一阵可怕的声响中,重重的拍打在地。
四散的烟尘中,惨叫声……
此起彼伏。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