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战斗,几乎是在无声无息间就结束了。
以为敌人只是一群路过商队的逃兵们,拜恩骑士根本没给他们整顿队列,集结组成盾墙的时间便发动了“骑墙冲锋”整整一千五百名重装骑士排成三列的狭长队形,犹如雪亮的大剑般在平台开阔地地上横扫而过。
一个回合,冲出来的逃兵们便伤亡过半,遍地都是被铁骑撞倒,被马蹄践踏,被大剑斩首被长枪贯穿的碎裂尸骸。
极少数的“前军官”们,呼喊着让士兵们原地列阵;但已经从士兵堕落成土匪的“军团士兵”们根本没有服从命令的想法,活像群兔子般两战场两侧四散奔逃。
看到敌人开始溃逃,拜恩骑士们纷纷吹着长哨,扔掉骑枪换上马刀、弓弩和大剑,开始三五成群的猎杀丧失了斗志的逃兵们。
战斗从两军对垒,迅速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追讨和补刀;丢盔卸甲,手无寸铁的逃兵们跪伏在地,还来不及求饶便被骑士们一剑砍下了头颅。
装备较重的骑士们在战场附近围成一圈,捕猎着那些心存侥幸的没头苍蝇们;装备较轻的游侠骑士们则拔出了马刀弓弩,在骑士们划定的“猎场”内淋漓尽致的展现着他们的弓箭与骑砍技艺。
超过三千人的重装步兵,对阵长途跋涉,马力和人力都十分疲惫的一千五百骑兵拜恩骑士们再一次用事实证明,在开阔地上无法结成方阵的步兵人数再多,也只有被一边倒虐杀的份儿。
一个小时,拜恩骑士们仅仅用一个小时便彻底将这支“逃兵军团”彻底歼灭,仅仅留下了极少数的活口这还是被猎魔人们保下来的,否则除了被全歼,他们不会有第二个下场。
而且…还是零阵亡。
战斗结束后,兴奋的拜恩骑士们聚拢在黑发巫师周围,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上向他们的公爵汇报这场战斗的成果。
看着那几个跪伏在地上,惊恐的神色中还带着几分愤愤不平的俘虏,洛伦几乎可以肯定这批人就是从埃博登溃败下来的军团士兵,帝国最精锐的老兵军团之一。
因为当初和洛伦一起坚守埃博登的那支旗团规模的指挥官看自己的,也是和这个大差不差的眼神土气,沉默,还有几分“皇帝亲兵”的傲气。
“空城?”
“是的,公爵大人,那个萨克兰逃兵说现在的熔炉镇,就剩下一个空城!”湖心城伯爵兰马洛斯的表情有些兴奋:
“他们的哨兵发现了我们的队伍,结果却以为只是个大商队想宰一波肥羊,所以倾巢出动了!”
“不光是这样,我们还特地问了关于熔炉镇里的炼金术师们,结果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一旁的白马峰伯爵瑞格雷尔补充道:
“这帮渣滓…他们只攻下了外围的城镇,几乎所有的工匠和巫师们都撤入了镇子里的学院那里是完全按照教堂和城堡的规模建造的,十分坚固,很难被攻下。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立刻赶过去,还来得及把那帮巫师们给救下来!”兰马洛斯直接推开瑞格雷尔,一口抢断道。
洛伦微微一愣,表情稍微有点儿意外。
经历了血骸谷之战,骄傲如拜恩骑士们也终于意识到了巫师的价值没有浮空城和皎光剑,没有炼金炸弹和各式各样的投射武器,孤立无援的血骸谷守军大概都等不到最后的决死冲锋,就被无穷无尽的腐尸魔淹没了。
无视了周围骑士们热切的表情,黑发巫师将目光转向了那个跪在地上,还在桀骜不驯盯着自己的逃兵。
“你叫什么名字?”
跪伏在地的俘虏惊疑的看着面前这位被称为“公爵大人”的年轻人,略有些恐惧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谨慎,只是轻轻的低哼一声。
然后换来了路斯恩的一记猛踹。
“噗通!”
沉重的铁靴踹在俘虏的后脑勺上,一张脸被整个“塞”进了泥土里毫无征兆的动作,将周围的拜恩骑士们都吓了一跳。
“回答公爵大人的问题,不然就去死。”灰瞳少年面无表情冷冷道:“俘虏多得是,我们也不介意弄死几个杀鸡儆猴。”
“那就杀死我啊,试试看啊!”俘虏一边挣扎一边大喊着,破风的声音夹杂着几颗蹦出来的牙齿,口中溢血:“来啊,艾勒芒的小不点儿,我皱下眉头就不是萨克兰人!”
“我喜欢这家伙。”
大大咧咧的湖心城伯爵兰马洛斯咧嘴笑出声,毫不在意旁边灰瞳少年黑下来的面颊,自顾自的用下巴指了指地上还在还挣扎的俘虏:
“吊死他,记得戳瞎眼睛再把嘴堵住;这种装硬汉的死得越难看,越能吓唬那些个不那么喜欢装硬汉的。”
跪伏在地的俘虏面色一变尤其是在看见灰瞳少年很认真的点头,四下环视像在找绳子的时候…但依旧咬牙死撑,一声不吭。
若有所思的黑发巫师始终沉默,目光始终在打量着俘虏的一举一动。
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散乱到不成建制的逃兵…叛军…孤零零,还在坚守的熔炉镇…烂泥潭似的战场……
“所有人,离开。”
黑发巫师有些突兀的命令,让周围众人有些面面相觑。
“公爵大人,这种渣滓一样的逃兵不值得您花费什么心思……”
“路斯恩率领苍穹之翼前往港口,准备接应即将抵达的帆船。”没等他们说完,头也不抬的洛伦便自顾自的下令道:
“湖心城伯爵兰马洛斯,率领游侠骑士尽快打扫战场;白马峰伯爵瑞格雷尔,率领拜恩骑士紧随苍穹之翼如果港口被叛军或者精灵们占据就突袭攻下,然后立刻发出讯号。”
“遵命!!!!”
即便满腹疑问,但众人依旧服从了命令,带领着各自的队伍转身离去。
转眼间,周围只剩下洛伦和跪伏在地的俘虏,外加几名在周围远处警戒,充任卫兵的猎魔人。
沉默的俘虏紧抿着还在溢血的嘴,惊疑的眼神不停闪烁着。
“那么,还是刚刚的问题。”平静的目光凝视着对方,洛伦淡淡道:“名字?”
“罗、罗恩……”俘虏抽动着喉咙,很是警惕道:“我是瑟维林德萨利昂大人麾下,第三军团第五旗团的…百夫长。”
“只是百夫长,不是中阶军官?”
“我家祖上是佃农出身,不是贵族,没资格晋升。”俘虏咽了咽嘴里血和唾沫:“请您相信我,我能说的都已经告诉您的部下了,没有一丁点儿剩下的,公爵…大人。”
“你是军务大臣麾下的军团百夫长,按理应该在埃博登防线和精灵对峙的营地服役。”洛伦就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自顾自的继续问道:“怎么会出现在熔炉镇的?”
“我们的营地垮了,被攻下来了那帮兔爷就和真兔子一样多,根本挡不住;我们一边打一边撤,一边守一边跑,然后就……”
“就跑到熔炉镇了?”
“对!”
瞪大眼睛的俘虏,拼命的点头。
黑发巫师笑了。
“你瞧,我很愿意相信你。”洛伦话锋一转:“但为了让我更加相信你的话,还得麻烦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第一个你说熔炉镇的巫师们都躲进了学院坚守,到现在都还没被攻下来;我的部下们没来过这里,所以他们不知道熔炉镇的仓库并不在学院里,而是在城镇内所以就算他们躲进了学院,也是手无寸铁。”
“然后是那帮炼金术师们,我和他们打过交道;他们或许很擅长制造武器,但多数人没打过仗,熔炉镇的巫师学院也不算什么城高池深的要塞,他们是怎么把你们当在外面的?”
“没猜错的话,你们手中应该还有一批投射武器投石机,重型弩炮和可以移动的小型扭力投石机,用来攻下一座并不算太坚固的巫师学院,对你们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我们……”
俘虏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惶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依旧被洛伦捕捉到了。
“不过…让我们先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熔炉镇的巫师们都躲进了学院死守不出,而你们始终也没能攻下来这时候你们发现了一支商队经过,准备打劫;听起来很合理,但……”
“很不凑巧的是,你们占领的是熔炉镇;镇子不大,但物资却是相当充足,喂饱并且武装个几千人简直不要太容易。”洛伦继续道,直视着那双越来越惊惶的眼睛:
“既然如此,对你们这样一支占据了帝国重要工坊与军用物资集散地的叛军,还有什么必要大张旗鼓,倾巢出动的袭击一支数量不明的商队呢?”
“很奇怪啊,这种时候你们难道不是应该死守熔炉镇,确保这些物资不会落到周围其他逃兵叛军,或者流窜的亚速尔精灵手里面吗?”
叹了口气,洛伦打量着这位已经说不出话的“前百夫长”,微微一笑:“于是根据我对周围局势的了解,还有从你给出的答案,做出了如下的判断。”
“我的部下告诉我熔炉镇的周围有许多村庄,但现在这些村庄已经全部都被你们,还有亚速尔精灵烧杀抢掠一空唯一的区别是,有些村庄被屠杀干净,但财物之类的并没有动过,也没有看见什么反抗的痕迹。”
“所以…我猜那些村庄之所以没有反抗的痕迹,是因为他们也已经投靠了你们;你们占据了熔炉镇,并且集结起来将势力向周围延伸,成了这附近的‘领主’。”
“并不是没有反抗,而是能反抗的人都已经加入了你们,剩下的只有留守在村子里的老弱妇孺…面对亚速尔精灵的屠刀,当然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洛伦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表情愈发冷淡:“至于为什么你们会倾巢出动想必应该是流窜到东萨克兰的亚速尔精灵们,在扫荡了周围的村庄后也开始向熔炉镇发动进攻。”
“你知道我是谁,所以这种事情用不着惊讶;亚速尔精灵的战术是什么样的,我再清楚不过了。”
“在埃博登防线上全线崩溃的你们,哪怕坐拥熔炉镇的武器和补给也不敢和精灵正面交战,刚听到一丁点儿风声就打算跑路了。”
“你们不是冲我们来的,你们只是在跑路的时候顺便撞见了我们我猜你们原本的打算是一路向北,投靠布兰登德萨利昂对吧?”洛伦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而被你‘蒙骗’的我们则会去接收已经空下来的熔炉镇,和正在朝这边赶来的亚速尔精灵撞个正着。”
“接下来不管战斗结果是胜是负,都和你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因为就算我死在亚速尔精灵手里,也不可能把仇记在你身上。”
“而布兰登更不可能斥责你身为逃兵的过错…他在征召军队,最缺的就你是这种有经验的低级军官;而从埃博登回来的你,更是有着针对亚速尔精灵十分重要的情报。”
“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甚至因祸得福,靠着巴结布兰登成为东萨克兰的一个小贵族,在某个偏僻些的地方拥有一小块土地。”
“我说的…对吗?”
哑口无言的俘虏低着头,溢血的嘴唇不停的颤抖着,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似的;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原本只有面颊的颤抖突然开始“扩散”,全身上下都在剧烈的抖动着;像是痉挛抽搐似的,渗血的嘴里不停的喷出泛起血泡的白沫,
洛伦眉头轻蹙这种没话说就装疯卖傻的把戏,他上辈子和这辈子都见过不少。
但下一秒,情况骤变。
“你的洞察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呢,洛伦都灵。”
垂着脑袋的俘虏猛然抬头,睁大双眼死死与洛伦对视。
眼眶里不是翻白的瞳孔,而是溢满的,粘稠如血浆一般的的灰蓝色液体,正在不断的从他的眼眶中溢出。
冰冷刺骨,令人浑身颤栗的虚空之力…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