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埃博登之战”结束,已经有两个月之久,凛冬的寒风从断界山起,遍及帝国每一个角落。
但是对帝国的臣民而言,一切仿佛和昨日没有什么分别。
这其实也很正常,帝国原本之所以能够存在,就是为了对抗北方魔物入侵所组成的“联盟”,否则如此庞大的领地,习俗和文化完全不同的国度根本不可能整合在一起。
古木森林的精灵与食人魔,萨克兰北方的冰原狼人部落,大绿海的半人马,山峦之间的矮人王国,荒原中流窜的巨怪…可以说除了帝都和埃博登常年保持和平之外,其余领地几乎每年、每季都有战争。
最年长的老人尚且经历过黑公爵时代,稍微有些年纪的还依稀记得已故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统帅帝国大军,在断界山与入侵的魔物军团战斗的英姿。
最近的一次半人马战争,波伊的马背民们依然历历在目;而严格意义上讲,眼下正在抵抗亚速尔精灵入侵的洛泰尔人,狩猎巨怪的阿尔勒人,内战不断的东萨克兰,也都在进行着各自的战争。
战争,才是帝国的主旋律,才是帝国存在的根本意义;对帝国人而言,战争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事情。
要么在战争,要么在备战,这就是帝国的常态。
正因如此,哪怕康诺德皇帝下达了“全面战争动员”,对帝都内的贵族和各个公国“横征暴敛”,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指责皇帝的“暴政”;遭到摊派的贵族除了抱怨和一些小动作之外,根本不敢有任何明面上的反抗。
年轻的贵族和骑士们更是热血沸腾,根本没等到征召令下达就主动跑到了军营,要求加入帝国的军队;满脑子都是在战场上砍下精灵的头颅,然后让姑娘们为自己疯狂。
工会和商会的会长们更是激动的手舞足蹈,迫不及待的承包了帝国的一切军需——打仗就是发财,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再明白不过了。
因此在眼下的帝国境内真正最受到万千瞩目的人,是艾萨克·格兰瑟姆。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艾萨克被授予骑士头衔,并且迎娶了一位皇室——虽然是旁支——这件事。
帝国震动!
全帝国…或者说至少是帝都戈洛汶的巫师们几乎都震惊了,而紧随着震惊之后的就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激动和雀跃,兴奋到无法形容的地步。
据帝都治安官的统计,仅仅是一周时间就至少有二十处酒馆被学院里涌出来的巫师学徒们包下,跑到天穹宫请愿,向康诺德皇帝宣誓效忠的巫师超过一千人次,学徒不计。
考虑到全帝都的合格巫师还没超过一千人,这个数量已经极其恐怖了。
与此同时,帝都周边各地的巫师还有学徒们,也都在成批成批的向天穹宫赶来,请愿加入康诺德陛下的军团,愿为“帝国的胜利贡献绵薄之力”。
当艾萨克授勋的消息传来之后,几乎所有的巫师都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暗示”——只要有战功,即便是巫师,也可以得到爵位和贵族头衔。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帝国境内的巫师们,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无法继承家族遗产和头衔,或者找不到任何出路,才走上了成为巫师的道路。
当然,对真正的巫师…比如艾萨克,或者巫师塔的元老们…这样的“收买和拉拢”手段并没什么价值,世俗的头衔和财富对他们的意义十分有限。
但是对于占据了巫师世界绝大多数的成员们而言,这几乎就是给了他们一个无比光明的未来,以及看得到的希望。
只要努力,只要为皇帝效忠,只要立下足够的战功…自己,也可以和所有的贵族乃至骑士们一样,得到特权,得到财富和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教会的全面反抗。
稍微有点头脑的教士们就能明白,一旦巫师们可以获得贵族的地位,那么就意味着教会将彻底失去对巫师阶层的绝对压制,意味着再也不能保持教会在精神领域的绝对统治权。
这对教会,将会是致命的一击!
根本没等英诺森大主教开口,愤怒的教士们就已经带着“虔诚的教众们”率先涌向街头,同时由教会审判官在御前内阁正式提出申诉,要求康诺德陛下撤回成命,否则教会将“收回对天穹宫的绝对支持”。
这场帝都之内的“巫师与教会之战”,眼看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一件震惊四座的消息从赤血堡传来——前往赤血堡谈判的使者,圣十字教会执事希尔维克,在拜恩公爵举办的典礼上“公开挑衅”拜恩公爵,质疑其身份的正当性与合法性,在被“识破诡计”后,遭到了拜恩上下的一致驱逐!
几乎就在同一天,洛泰尔、波伊、阿尔勒四地也同时寄来信笺,质问关于此事的原委,并且恳请天穹宫评估此事的“严重性”,给出一个合理合法的解释。
是不是只要有些捕风捉影的证据,就能质疑一位帝国公爵的身份?
是不是只要教会有所怀疑,各公国的公爵就必须立刻拿出证据,证明自己身份的真实性,否则就要被罢黜?
是不是帝国法典规定的继承法和公国内贵族的承认统统无效,只有被教会承认的公爵,才能成为帝国的合法公爵?!
面对这场飞来横祸,之前还气势汹汹的圣十字教会顿时慌了手脚,原本的强硬态度再也无法保持,只能祈求天穹宫的皇帝陛下尽快解释,让这件事情能够得到妥善的处置。
但康诺德却像没听见也没看见一样,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筹备冬季之后的战争上面,根本“无暇”调解“教会与公国贵族矛盾”这种琐事。
如果此时的教会稍微还能保持一点冷静,他们就能明白这是康诺德在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失去了各公国的信任,维系帝国的纽带就将从信仰转变为各公国对帝国,德萨利昂皇室的忠诚。
教会的权威和地位,将遭受前所未有的削弱,从根本上变成帝国的附庸和属臣之一;眼下对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独自与拜恩公国达成和解,避免矛盾的进一步激化。
但很可惜,圣十字教会一贯的强硬态度,让他们不愿意这么快就低声下气的妥协,依旧在指望着洛伦·都灵能先低头认错,或者天穹宫可以居中调停。
当然,这两个都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帝都之内,巫师和教会间的纷争,也随之愈演愈烈。
在得到了康诺德皇帝的保证,并且听说了科罗纳牺牲的消息之后,皇家巫师顾问艾尔伯德一改往日“老好人”的常态,在御前内阁上与教会审判官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誓言斗争到底。
不论是年龄,阅历,经验甚至是词汇量,年轻的教会审判官都不是艾尔伯德大师的对手;而巫师一贯的冷静态度更让他很容易从对方激情洋溢的话语中找出漏洞和破绽,然后十倍百倍的奉还回去。
平心而论,艾尔伯德并不认为自己能赢——毕竟就目前而言,教会的总体实力还是远远强于巫师们的;所以他打算将这场纷争拖下去,一直拖到开春以后,战争打响为止。
就在这场巫师与教会之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早已被道尔顿·坎德收编的守夜人也终于找到机会将真正关键的情报,悄悄的送往赤血堡……
…………………………
“…从传回来的情报看,埃博登前线的情况并不太好……”
一边念着手中的情报,道尔顿·坎德的眼睛一边打量着对面的黑发巫师——那垂着脑袋,一脸放松到极致的模样,和平日里谨小慎微的他简直截然相反。
“…因为东萨克兰的动荡,封锁埃博登边境的军队根本不得到任何增援,艾勒芒的军队又实在太远——在军力有限,又被下令不准与敌人决战的前提下,尤利·维尔茨大公决定利用交通和资源优势,在埃博登边境建造了一系列驻防用的塔楼。”
“配合军营,骑兵封锁通道,压缩敌人的伸展空间,稳步推进。”
“近期之内,帝国的军团和亚速尔精灵的小股侦查军队,发生了不下上百次冲突,伤亡惨重——对方在这种小规模的战斗中,比在大规模决战中更具优势;同等兵力不谈取胜,想要安全撤退都已经十分困难。”
“…通过多次交战,尤利·维尔茨大公认为骑兵和弓弩手是取胜的关键;不论是机动性优秀的艾勒芒战士亦或者帝国的军团士兵,都很难单独与亚速尔精灵正面交锋,因此急需得到更多的骑兵增援,并且要求帝国增加重弩的配备数量……”
“…十六日,艾勒芒大公亲自率领三个旗团,总计一千余名军团士兵,冒雪与亚速尔精灵小股军队交锋,险胜;二十日,敌军向军团总营地发起猛攻,企图夺取宝石河的河道,试探后无果;二十三日……”
抬起头,看着还一脸恍惚,茫然不知所措的洛伦,道尔顿冷哼一声:“二十三日,帝国惨败,戈洛汶沦陷!”
“嗯?!”
黑发巫师猛地惊醒,抬起头:“道尔顿导师,您刚才说什么?!”
“二十三日,亚速尔精灵再次向军团营地发起猛攻,失利。”道尔顿面无表情:“怎么了?”
“不对吧,我记得您说的是戈洛汶沦陷?!”
“不,我说的是有可能,如果宝石河的河道被夺走,戈洛汶的确有可能沦陷…当然,也有可能不会沦陷。”
“……”洛伦·都灵。
“汇报工作就先到这里。”一边说着,道尔顿将信笺收起来:“你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回去休息吧。”
“不,不用…我倒是觉得可能是最近休息的时间太长了,所以……”
“我就是这个意思!”
粗暴的打断了自己的学徒,道尔顿冷眼一扫:“你现在身上的颓废感,浓厚到令人无法想象——如果这就是婚姻的结果,那我宁可不把真相告诉夏洛特!”
黑发巫师尴尬的抽了抽嘴角,一种想解释又无从解释的无力感,深深的涌上心头。
“埃博登的事情不用太过在意——事实上,你就算在意也没用;经历了上一次埃博登之战,康诺德皇帝是不会再给你统领此地的兵权了,除非他想让你成为黑公爵第二。”
冷哼一声,道尔顿迅速恢复了镇定和一贯的冷漠:“倒是洛泰尔的战斗你可以稍微警惕一些——从情报上来看,那里的敌人战力并不比埃博登逊色,但却更加鲁莽一些,几乎是不惜代价的在进攻深林堡防线。”
“洛泰尔大公,鲁文·弗利德已经完成了全国上下的动员,但狭窄的战场注定双方都无法彻底展开兵力,与对方厮杀;这会是一场很漫长的消耗战,任何一方的溃败,都会导致优势向另一方倾斜。”
“但不论是远道而来的精灵,亦或者并不富饶的洛泰尔,都无法在这场战斗中坚持太久;所以……”
微微垂首,沉思的道尔顿很是果断道:“很快,这场战斗应该出现转机。”
“有多快?”洛伦一挑眉。
“不清楚,但也许…就在此刻,就是现在!”道尔顿·坎德冷冷道:“从传来的消息看,埃博登前线的战斗已经遭遇了僵局,而深林堡在几次惨败之后已经放弃了主动进攻,转而进入了被动防守的状态。”
“距离冬季结束还有两个月,敌人不会给我们两个月慢慢准备的时间。”
黑发巫师沉默着。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会在这里干坐着两个月;但康诺德已经明确要求自己在得到命令前,不准再干涉任何一场战争;而即便他想给远在深林堡的鲁文提供什么帮助,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根本帮不上忙。
“当然,这些战斗毕竟都是远在深林堡和埃博登的事情,不是我们能直接干预的。”道尔顿摇摇头:
“可有件事情,我们必须尽快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