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的气氛为之一顿,小教士苍白的面色也略微有所好转,强打着精神坐在席位上,怀中还紧紧抱着圣十字的教义。
台阶下的贵族议员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身份也不允许他们在如此庄严的御前审判上大声喧哗,只是躲在无数的人影之中,窃窃私语。
细小的声音,犹如啃食梁木的蚂蚁;诡谲的目光从阴影中打量着台阶上的内阁大臣,相对而立的小教士和黑发巫师,用他们诡诈的心思去揣度,哪一方的胜率更高。
他们不会因为洛伦·都灵的一时得势就轻易下注,也不会因为教会的实力雄厚就将希望寄托在小教士韦伯的身上。
听着耳畔的私语,面色微沉的维克托·修斯双目冰冷,丝丝冷意从大厅的每一处角落扫过,眼神中没有一丝的波动。
洛伦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位御前**官在竭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怒意。
他心目中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御前审判”,却被这些贵族议员们看成是一次利益与权力的赌博;决定最后他们选择的并不是公正,而是哪一方获胜的可能性更大,哪一方的胜利对他们而言更为有利。
仅此而已。
那一刻,洛伦突然意识到为什么维克托对自己抱有如此大的敌意了…恐怕在他眼中,自己的目的也是不单纯的。
自己所做的事情,就和那三百名贵族没有任何区别…辗转周旋,也只是为了利益,为了布兰登做出的承诺。
杀死鲁特·因菲尼特,还有……实权伯爵的头衔。
台阶上,几位内阁大臣的表情也不尽相同——始终默不作声的军务大臣瑟维林·德萨利昂,仿佛这场御前审判和他没有丝毫的关联。
教会审判官特勒斯·卢复毫不掩饰他的不满,凶恶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黑发巫师的身上离开,仿佛在看他的杀父仇人。
艾尔伯德·塔罗的表情依旧还有一丝的犹豫…暂时占据上风的洛伦·都灵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安全感,眼神中的情绪似乎更加的惶恐了。
只有梅特涅·利奥波德……这位掌玺大臣的位置很微妙,一定程度上他代表了艾克哈特二世本人的意见,但另一方面作为掌玺大臣,他的态度也肯定能够影响到皇帝本人。
不仅如此…洛伦已经特地从布兰登那里打听过了,梅特涅本人也曾经担任过御前**官,而且和当年那场令维克托深受打击的惨案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
甚至有可能…他也知道一部分内幕。
所以这场赌局的关键,在于梅特涅·利奥波德的态度……只要能够争取到掌玺大臣,御前内阁中巫师和教会的实力对比就会变成二比一,绝对的碾压!
问题在于…如何才能让梅特涅·利奥波德放弃中立,正式表态?
窃窃私语的声音仍旧不断;在一片细语声中,圣十字教会的证人走进了议政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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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博·多伦,查恩家族的次等男仆……在宴会当天晚上看到吕萨克·科沃走进西斯科特·查恩大人的房间;
皮特·帕尔,西斯科特·查恩大人的贴身侍卫兼职车夫……证明西斯科特·查恩大人曾经在前往宴会的途中取出一只药剂瓶服用,被验证和吕萨克·科沃平时提供的药剂瓶非常相似……
安德烈·查恩,西斯科特·查恩的表弟,查恩家族现存的最长者……曾经多次看到吕萨克·科沃和西斯科特·查恩发生激烈的争吵,此类情况曾经出现过不止一次……
诺兰·纳尔,药剂师行会硕果仅存的中高层之一……表示查恩家族曾经不止一次投资药剂师行会,非常得到已故会长的尊重;而吕萨克·科沃曾经不止一次当中反对会长的执行方针……
多伦·道尔,吕萨克·科沃前副手……
吕萨克·科沃曾经的合作者……
吕萨克·科沃的好友……
吕萨克·科沃的………………
一个又一个和吕萨克·科沃有关联的人犹如走马灯一般,在议政厅内来来回回;诚恳无比的言辞仿佛都能让人听到他们的哭泣声。
重新振奋精神的小教士彬彬有礼的向他们问询着,循循诱导之中每一位证人的言辞都变得出奇相似,仿佛都在暗示着什么却又没有直接明说出来。
从头到尾,黑发巫师始终没有开口过一次,十指交叉在膝上,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有些发白,冰冷的目光静静的“欣赏”着小教士韦伯的表演。
“……也就是说,艾登·埃伦先生,你作为前药剂师行会的办事员,曾经被吕萨克·科沃赶出了药剂师行会,那么请问他是以什么理由对一个毫无过失的办事员做出这么过分的举动?”
“理由只有一个,我是会长大人方案的坚定支持者!”
证人席上,一位年轻人激动的手舞足蹈,眼神中还带着愤恨之色:“没错,吕萨克大师确实很厉害,但他毫无人性可言,从未在乎过病人的死活!在他的眼里一条生命甚至比不上他的实验,还经常擅自在病人身上实验他的新药剂,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也就是说,类似的例子很可能不止一次,而且没有记录?”
“当然没有!吕萨克大师是药剂师行会最顶尖的,会长大人为了颜面总是想办法了结…但我是行会的办事员,像这种被擅自被迫使用新药的病人我都有过记录!”
台阶下,原本还能镇定自若的贵族议员们纷纷面面相觑,到处都是私下小声交谈的声响…显然,这些有钱有势的贵族们可都是药剂师行会的“常客”。
“御前**官,诸位内阁大臣们,我想这位办事员先生的话已经可以说明我之前没有回答的第二个问题了。”
小教士转过身,毕恭毕敬的微微俯身,表情中带着几分凝重:“吕萨克·科沃的确是帝都乃至帝国最优秀的药剂大师,但这并不等于他是十全十美的!”
“私自使用未经检验的新药,在病人的身上做实验对吕萨克·科沃而言早已不是新鲜事,因此即便西斯科特·查恩大人并非被毒死,而是死于吕萨克大师的新药,这恐怕…也不无可能!”
“更何况吕萨克·科沃与前药剂师行会会长意见不合,而西斯科特·查恩大人也曾经是会长的赞助人和支持者…圣十字在上,我不想妄加揣度吕萨克大师的心思,但很难说他会对西斯科特大人有多少好感。”
“这些矛盾…也许就是他最后做出这令人遗憾决定的诱因之一。”
台阶上,教会审判官的面色微微缓和,而王座上的维克托依旧面无表情,冰冷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黑发巫师:
“洛伦·都灵阁下,这已经是第十位证人了,您就一句话都不准备说吗?”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黑发巫师的身上。
“不说…是因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带着些许的嘲弄,回首的洛伦直接无视了那位教会审判官能杀人的目光:
“到现在为止教会所找来的全部证人,都只是旁敲侧击的说明吕萨克·科沃具备一定的嫌疑…只有嫌疑,没有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我就不需要反驳什么。”微微勾起嘴角,洛伦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厌烦…这种漫长的拖延战术是他最讨厌的一种。
可想而知,这些所谓的“证人”有多少是被收买来的…而能被收买的人,就一定有破绽。
既然找死,那自己现在就给他们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