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渐稀,乌云散去。顶 点 X 23 U S
寒风呼啸的山谷中,逃得一劫的骑兵们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抬头向周围望去;当他们看到掌旗官手中的火把依旧在燃烧,帝国的战旗依旧在飘扬之后,才纷纷露出了“庆幸”的神情。
持续了将近一刻钟的雷霆风暴,在许多骑兵的记忆中却仿佛是度过了整整一辈子;在许多骑士和军官的私人日记中,几乎都用了类似的文笔描写着这一日,血骸谷之战的片段:
“……太阳落山之时,我们随拜恩公爵向地狱深渊发起最后的冲锋;我们在地狱中与魔鬼血战,在亡灵的尖啸中战斗,在漫天雷霆与地崩山摧的风暴中,高举帝国的旗帜;
我们挥舞旗枪战斗,用呐喊鼓舞勇气,用牺牲战胜恐惧;我们以一敌百,被沙子一样多,蚂蚁一样密集,洪水般恐惧的魔物们团团包围,再没有退路;
直至公爵战胜魔鬼,用“曙光”大剑撕开地狱的大门,才得以重返人间……”
但是再怎么夸张华丽繁琐的辞藻,也无法形容骑兵们活下来喜极而泣,以及身旁袍泽逐渐冰冷的悲痛,两种情感杂交在一起的复杂心情。
而当悲喜交加的他们抬头望去时,便发现整个山谷中,已经没有腐尸魔的身影了。
数以十万计,足以淹没断界山的魔物大军,就这么消失在了血骸谷之中,不见踪影。
除了遍地的“砂砾”外,什么也没剩下。
“帝国人,集合!”
挥舞着阵亡掌旗官留下的战旗,白马峰伯爵在山谷中高声呐喊着:“我是白马峰伯爵瑞格雷尔,公爵亲自任命的骑兵统帅!”
“以公爵的名义,我命令你们立刻就近向你们周围的掌旗官集合,向你能看到的,最近的火把靠拢;所有听到我声音的传令官和司号手,立刻吹响集结号角,集结军队!”
“救助你们身边的伤员,搀扶你们的战友不管他是萨克兰人,波伊人还是拜恩人,不论他们是侍从还是骑士,是士兵还是军官,我都以公爵的名义命令你们,保护你们的战友!”
“最后一个命令,也是最重要的任何发现公爵的骑兵必须立刻汇报,服从他的一切要求,同时将你们的坐骑交给公爵,这是军令!重复一遍,这是军令!”
喘息着的白马峰伯爵朝身后招招手,让传令骑兵们就近散出去。
“你觉这样做,能尽快找到洛伦大人吗?”
一旁的路斯恩扭过头,有些焦急的看向瑞格雷尔:“心境被解除,就说明战斗已经结束了不论洛伦大人是不是赢了,他现在一定非常危……”
“你再怎么着急,他还是一样危险!”瑞格雷尔伯爵抢断道:“冷静些,我们的公爵没那么脆弱;我们的骑士们,也比他们看上去的更加忠诚。”
“别忘了,当公爵冲下来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犹豫的,没有一个回头的,这还不足以证明他们的忠诚吗?!”
紧咬着下唇的灰瞳少年实在没什么好反驳的,只能将目光投向四周,眺望着一切有可能的地方。
就在此时……
“快来人啊,找到了!”
“我们找到了,公爵在这里!”
“吹号,快吹号,汇报公爵的位置!”
……嘈杂的话语和混乱的马蹄声让路斯恩猛地扭头望去,远远的能看到一群举着火把和旗帜的骑兵。
“路斯恩,快去找些会医术的猎魔人,给公爵大人…喂,路斯恩!”
根本没听到身后瑞格雷尔呼喊的灰瞳少年,已经抢先一步纵马狂奔而去。
当他推开上前质问他身份的侍从,挥舞着旗枪说要保护公爵安全的骑士,毫不客气的冲过人群之后,便看到一个在旷野中拄剑而立,表情有些怅然若失的身影。
而在那身影之前的,是一个浑身浴血,蜷缩在地的无头尸体;它的背弓着,双手垂在两侧,静静地一动不动。
远远望去,就像是跪倒在拄剑而立的黑发巫师面前,屈膝臣服一般。
但路斯恩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翻身下马,小心翼翼的从黑发巫师身后接近上去他隐隐有种触感,面前的洛伦大人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并不是说身体上的变化,而是现在的他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深处,在对黑发巫师有些畏惧。
那种畏惧…就像是第一次面对阿斯瑞尔,还有“黑十字”塞廖尔时那样。
“路斯恩?”
缓缓回首的黑发巫师眼前一亮,微笑着轻声呼喊道。
“洛伦大人!”灰瞳少年连忙上前,目光不由自主的停在了面前那浴血的无头尸体上:
“这…这就是魔物还有精灵入侵的罪魁祸首…那个…亚速尔精灵的雄鹰王?”
洛伦点点头,表示默认。
“既然这样,那不是是这场战争就算结束了?!”
惊喜过望的路斯恩脱口而出,然后才发觉到自己的话简直单纯到极点:“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国王被杀的话,至少接下来亚速尔精灵们的攻势,一定会因此而减缓下来吧?”
“至少他们肯定会想赎回雄鹰王的尸体,然后还要推举新的雄鹰王;帝国和拜恩都能趁这个机会休整一段时间,或者对着陷入混乱的亚速尔精灵发动突袭。”
“甚至说不定…他们还会因此陷入争夺王位的内战,而无暇顾及入侵了!”灰瞳少年越说越兴奋。
不忍打断他的洛伦,只能是苦涩一笑。
事实上,路斯恩一开始的想法和黑发巫师基本类似作为亚速尔精灵之主的雄鹰王如果能生擒,那一定是非常好的人质和俘虏;虽然不指望能靠这个让精灵们投降,但至少能令他们陷入短暂的混乱,争取机会。
甚至更进一步,就像路斯恩所说的那样,趁他们陷入争夺王位或者推举新王的时候,休整或者发动一次大规模突袭,彻底摧毁亚速尔精灵的进攻势头,夺回这场战争的主动权。
但在短暂的交流之后,洛伦却发现局面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已经付出一切的亚速尔精灵绝不会接受失败的和平;而付出了惨重代价的帝国,同样不能接受精灵们在侵略之后,还能平安离去。
至少…利用雄鹰王的脑袋为帝国争取优势这一点,是绝对想都不用想了。
当然,还有“黑十字”塞廖尔。
洛伦内心一沉。
阿斯瑞尔警告过洛伦,开启第二道阀门就意味着让“黑十字”塞廖尔得到机会,再一次重返物质世界;换而言之那家伙现在很可能已经回归,只是还未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已。
他正蜷缩在某个角落之中,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至于塞廖尔的目的,洛伦已经大概有些眉目但不论他想做什么,都必须先得到两个九芒星圣杯,并且摧毁圣十字。
前者一个圣杯在洛伦手里,而且现在他已经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第二个圣杯在哪里的人;
后者则要彻底挖掉圣十字在这个世界上的根基,那就意味着他必须帮助或者暗中操纵亚速尔精灵击败帝国,或者至少让精灵与帝国同归于尽。
想要达成两个目标,塞廖尔都将与洛伦发生最直接的正面冲突。
换句话说,接下来的战斗“黑十字”塞廖尔将再也不能假手他人这一次,他必须既是棋手也是棋子,必要的时候甚至得亲自上阵,再也不能躲在幕后操纵局势了。
这样的结果…真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坏。
“至少,是终于告一段落了。”洛伦有些感慨道。
“是啊,告一段落了血骸谷一战,断界山要塞暂时不用再担心会受到魔物入侵了。”路斯恩同样深有感触,目光扫视着那遍地如沙子般的腐尸魔碎片。
这里也曾是他开始的地方,是他获得过荣耀的地方,是他…选择抛弃过去,誓死追随洛伦都灵的地方。
抛弃了家族,抛弃了在帝国光明未来的他,却在洛伦都灵身上得到了连维尔茨大公也不曾得到过的,魔物入侵战争的胜利;甚至亲手击败了一名邪神使徒,完成了维尔茨家族从未实现过的荣耀。
但不知为何,路斯恩的内心感觉不到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惆怅。
越是成长,越觉得世界和自己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就连想要杀死自己的敌人,似乎也并非是那么十恶不赦,甚至是值得同情,尊重和称赞的。
在和那位“暴虐使徒”战斗的最后一刻,灰瞳少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其实仍有一息尚存;如果真的想,完全是可以拖着自己同归于尽的。
但他没有那么做在被战斧撕开胸膛后,十分从容的将自己的短剑换给了自己,选择了承认自己的失败,还有自己的胜利。
换成是自己…路斯恩觉得,自己可能并没有那样“认输”的勇气…并不是仅仅是责任和荣誉,更多的恐怕还是活下去的**,在支配着自己的身体。
“就连你,也是一个十分勇敢,值得敬佩的家伙呢。”
低头注视着雄鹰王的无头尸体,灰瞳少年自言自语的低声道。
话音落下的同时,隐隐察觉到什么的路斯恩扭头望去,便看到黑发巫师正有些戏谑的打量着他。
“啊…洛、洛伦大人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说雄鹰王这个可恶的精灵他……”
“不,你说的没错。”
无力的抬起右手,轻笑着的洛伦打断了路斯恩那慌慌张张的辩解:“不论是决定发动全面入侵,亦或者孤身前往冰川荒原,和邪神达成契约…雄鹰王,的确是一个很有勇气的家伙。”
“当然,他同样残忍,无情,手上沾满了鲜血,害死了我们不少认识的人和朋友,其中就包括哈林梵阿沙迈大师,但是呢……”
“这些并不妨碍我们尊重自己的敌人,就像尊重对手的同时,并不妨碍我们反抗和复仇,斥责他们的暴虐一样因为如果连像怪物一样的敌人都能坦诚的面对失败,都能做到尊重对手,承认自己的暴虐,以及不得已而为之的残忍……”
“那么不能做到这一切,还疯狂贬低敌人,将他们说的好像除了暴虐与残忍之外一无是处的我们…岂不是连怪物都不如了吗?”
说着,洛伦忍不住耸耸肩。
若有所思的路斯恩,表情苦恼的低下了头。
正当此时,周围不停的传来军号和命令的呼喊声;将骑兵们集结起来的军官们,开始从山谷的四面八方朝洛伦的方向集结。
“公爵,您的骑兵们已经集结完毕!”
沉声怒喝着的瑞格雷尔和兰马洛斯伯爵,在黑发巫师面前毕恭毕敬的翻身下马:“高地上的士兵们传来信号,向您请示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去哪儿?
微微一愣的黑发巫师,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既然我们已经站在世界北方的尽头,那么能去的地方也就只剩下一个。”骤然提高嗓音的洛伦环视着周围一张张兴奋至极的面庞:
“全员准备,后队改前队,向断界山要塞方向开拔!”
“帝国人,我们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
激荡山谷的呐喊声,直入九霄。
呼喊的浪潮声中,黑发巫师却逐渐冷静下来,耳畔的声响变得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远处的山坡上,破晓的太阳将刺眼的阳光倾洒在白雪上,泛着闪闪的银光;远远的能看到两个巨大的“黑影”张开双翼,从南面的方向朝血骸谷而来。
不用多想,洛伦已经猜到是谁了。
嘴角无力的扬起,说不出的疲惫袭入身体;洛伦只感觉意识越来越昏沉,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仿佛坠入云中,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重量。
“洛伦大人?!”
“公爵?!”
“公爵大人!”……
耳畔传来乱糟糟的惊呼声,但洛伦已经不在意了,身体一松,向后一仰,昏昏欲睡的他已经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