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道长三人却已经猜到红裳的意思,一齐欠身道:“女施主起来说话吧。”
红裳还是跪拜,并不说话。
钱道长沉默了一会儿道:“施主所求何事,贫道心里有数;可是此事的为难之处,女施主想来也知道,所以施主才不好意思开口,是也不是?”
红裳脸上一红,依然叩拜不停。
钱道长叹一声:“仇恨真那么让人放不开嘛?人生短短几十年,施主何必要为了一个卑鄙无耻的人而浪费大好时光呢?”
红裳想了想开口道:“道长,子非鱼。”
钱道长明白红裳的意思:他不是她,所以不能真得懂她的快乐与痛苦——没有切身之痛。
无尘和尚便以佛法之理劝解起来,想让红裳放下仇恨。
红裳叩了一下头:“大师,小女子愚昧,只是一介凡人,对于我来说,快意恩仇才叫自在的生活;伤我害我杀我的仇人,小女子做不到视而不见。”
无尘宣了一声佛号后又道:“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回头方是岸。”
红裳惨惨一笑:“大师,你让我回头?小女子已经回不了头,也不敢回头的。”转过头去,能看到什么?没有人默默守护,回头也只是再多一道心伤而已。
钱道长三人对视后轻轻摇头:“也许是我们心太急了,看来时机未到啊。”
红裳不明白钱道长此话的意思,她只是长跪不起。
最终,钱道长等人长长一叹:“起来吧,施主让贫道等人推演时,贫道与大师们已经猜到了施主的心思,既然已经为你推演了,自然是答应了到时会助你回去。”
红裳叩头拜谢后,却依然没有起身。
钱道长看着红裳良久:“你要为红裳求什么?”此红裳,当然不是眼前的红裳。
红裳轻声道:“人生。”
钱道长嘿了一声:“施主太贪了吧,哪能事事如意?”
红裳不答,只是长拜不起:她不能只考虑到自己,还有本尊红裳呢;二十三年后她回去了,那本尊红裳回来面对已经长大的儿女、陌生的丈夫与家庭,她能安心生活下去嘛?
如果她不回去二十一世纪,让本尊红裳应对那对狗男女一样是极危险的:本尊红裳适应那个世界,比她适应这个世界难太多了,再加上她的生子本就懦弱,那对狗男女为了钱财,岂能容“自己”还活着?本尊红裳定斗不过那对狗男女。
红裳不能让“自己”再死一遍,也不能拥有了本尊红裳哥哥的宠爱之后,对本尊红裳的死活不理不睬,只顾自己痛快。
她要活下去,那个善良的本尊红裳,也要活下去才成。
无我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施主,如果你想红裳活下去,便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你回去,让她回来;要么你留下,让她在那里活下去。”
红裳抬头:“刚刚——”
无我盯着红裳的双眼:“二十三年后,也是一样。”
红裳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天道无情,什么叫做众生平等!她完全呆住了。
红裳喃喃的道:“怎么能够如此?”
“为什么不能如此?”
红裳听得愣住、然后大恼,她忍不住大叫道:“既然如此,我问大师,不管我是留在走,红裳本人在这里或是那里,她有活路嘛?”居然没有给本尊留条活路,这还是出家人的慈悲为怀吗?
钱道长沉默了良久:“你可以求我们一件事情,因为合我们三人之力,只能为你做一件事情。”
钱道长的意思很明白,红裳可以求他们设法,让那个红裳不会为那对狗男女所害——也就是说,红裳只能留下,由本尊红裳在另外一个世界代她活下去!
可是,这要如何取舍?!红裳不是圣人,做不到舍己为人;可是让她不顾那个红裳的死活幸福,她又会良心难安——她只是一个平凡的、有良心的人而已,所以,她再一次左右为难。
又是我?为什么又是我?红裳几乎要暴走:“为什么又是要我选?!”
钱道长无奈的道:“施主莫恼,说起来话就长了;长话短说就是你本不该短命,却阴差阳错的丢了性命,所以才会来这里,所以只能由施主来选。”这叫什么狗屁理由!红裳怒瞪钱道长。
钱道长一摊双手:“我能说的只有这些;施主,你是现在做决定,还是二十三年以后做决定?”
红裳听到钱道长的话后,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她还是只有选择的权利!她低着头想了好久好久后,干巴巴的道:“二十三年后再说吧。”
红裳做不到无视本尊红裳的存在,也做不到牺牲她自己成全本尊红裳,最后,她只能选择做一只鸵鸟:红裳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选择了逃避。
钱道长三个人却在红裳没有看到的时候,相视一笑,似乎对于红裳极为满意的样子。
红裳自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整理好了衣裙后坐了回去:“道长,小妇人还要去招呼客人们,不能久陪了。”
钱道长明白红裳的意思,他轻轻一摇拂尘。
可是,四周的丫头婆子没有什么不同,红裳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奶娘及侍书等人都看向了她,以目相询问她有什么事儿。
红裳的心全放了下来:丫头婆子们没有事儿,而且她们就如钱道长所说,是一句话也没有听到。
红裳心情还没有平复,她的心思还停留在刚刚的事情上,一时半会儿她的心神回不到赵府。
钱道长只是同红裳说起孩子们的面相、将来等闲话;而无尘和无我大师却低低的诵起了经来;红裳的心就在诵经声中神奇的平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完全的恢复过来。
赵府中所有的人与事都再一次占据了红裳的心神:现在,这才是她急需要面对和解决的事情;红裳在心底叹了一声,便起身告罪要去陪那些女眷,还要时时注意着府中的事情。
钱道长这时却一笑:“女施主,府上有人病倒了吧?”
红裳闻言猛然抬头,然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怎么忘了眼前的活神仙?就算那些毒再霸道些,钱道长和两位大师也应该有法子才对。
红裳就势福了下去:“求道长和大师慈悲。”
钱道长笑道:“药医不死病,道(佛)渡有缘人;这里有丹药一枚化开分服之,至于服后如何,全看他们的造化了。”
红裳命婆子上前接过来,郑重谢过了钱道长,便让婆子带路,请道长和两位大师到前厅去奉茶。
钱道长和两位大师起身一礼便去了前厅:他们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红裳忽然间想起一事来:既然钱道长他们知未来,自己为什么刚刚没有问问那府中暗处之人倒底是谁?
红裳还没有开口留人,钱道长已经回过头来:“方外之人,不能沾染太多的世俗之事;那是与我们无缘之人,不可说不可说也。”宽大的袍袖一甩,同两位和尚径直去了。
红裳呆愣了半天,轻轻摇头:事情还是要自己解决,就算有神仙也是一样——不然人人去求神仙,那神仙岂不是要累死了?
红裳失笑着让奶娘和侍书、鱼儿把孩子送回自己院子中:眼下还没有孩子们什么事儿。
女眷们已经请到上房中,奉上了茶正在说笑;红裳同她们应酬了一番后,便代老太太请了罪,向众女眷言明老太太身子不适,不能出来做陪。
红裳正同女眷们说笑,言梅过来请红裳到一旁说话:魏太姨娘一早就过来伺候,现在又让香草做了一些吃食,正准备要喂给老太爷;言梅当然不敢让老太爷再乱用饭菜,可是魏太姨娘对她来说也是半个主子,她却不好直接拦下。
老太太也病得迷迷糊糊,不能理事儿,言梅无奈只能先拖着魏太姨娘:先去回了金氏,金氏要带着孩子过来照顾老太爷和老太太,言梅感觉不妥,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只得先来回了红裳。
红裳还没有答话,那边女眷们已经有人要说去探一探老太太的病,还有人要见一见她的一儿一女——这个时候,红裳真是顾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金氏也是一样!
女眷们也要见老太太和孩子们时,魏太姨娘要给老太爷吃东西,这是不是太巧了些?红裳心头警觉起来:自昨天府中就乱成了一团,今日自己这些人正是乏到了极点,府中也是忙乱到了极占为,正是那人下手的最好时机,要如何才能避过,又不惊扰到贺客丢了赵府的体面呢?
红裳扫向内室脸上微露笑意:她已经有了主意:红裳一面让人去请金氏带着两个孩子快些过来,一面又让侍书和鱼儿再把孩子们接过来。
红裳先去见了老太太,老太太虽然精神极不好,倒还是能说话的;红裳如此这般一说,老太太点了点头:“嗯,听你的就是;今日倒是累了你,我啊,不中用了。”老太太虽然不明白红裳为什么要她如此做,不过媳妇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
红裳安抚了老太太两句,命言梅去请魏太姨娘过来;趁这个时候,红裳让宵儿把丹药化开,给老太爷服了一份下去。
魏太姨娘进了屋,一脸笑意的福了下去给老太爷和红裳请安。
老太太也不有同她多话,就把红裳教给她的话复述了一遍:“今日满月宴,我们赵府的大喜日子,可是老太爷和我却都病倒了,府中里里外外两个媳妇根本照应不过来;我想,你一向是稳妥的人,由你来做些事情替她们分担一下也好。”
魏太姨娘听到这里心里便是一阵不安,她一面细细思索一面答道:“一切但凭老太太吩咐,只是婢妾粗手笨脚的,怕是好些事情都做不来;倒是一些粗活没有什么问题。”
红裳微笑:“太姨娘说笑了,老太太调理出来的人还能错到哪里去?现在府中贺客如此多,可是老太太和两个孩子不能没有人仔细照顾着——旁人照顾我们都不放心,只有交待给太姨娘,此事才能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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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裳只是一个凡人,她不是圣母:小的事情她可以退让成全她人,但是害她性命,谋她钱财的大仇她如何能如此轻易放开——她是聪明人,当然会有想明白的一天,但,我们的红裳她需要时间;也只有时间,也是疗心伤的妙药。
PS:看到有书友说,做母亲的对几个月大的孩子不会有极深的感情,小女人不同意;我就是母亲:孩子是在自己肚子里一点一点长大,感情就在一天一天加深;尤其是孩子会动以后,每一次的踢动都是惊喜、幸福,做母亲的爱孩子不是自孩子出生开始的:父亲才是这样的。所以,红裳爱她的孩子极深,没有什么不对。我看到我女儿的第一眼,就感觉把世上最美好的东西给她,都不能表达出我对她的爱,这是真实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