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陈智破解宜安公主别苑密室机关,从中搜出尚未来得及运走的黑铁。
这些黑铁都是由鬼土中炼制出来,尚未来得及送往江南。临时召回的二处立了大功,只花了一个时辰便从宜安公主的下属口中审出了鹤池先生和兵器的下落。
相比较之下,一直在外东奔西跑查搜集消息的监察一处就显得有些吃力不讨好。监察一处最擅长搜集情报,不是独立办案的情况下一般都是辅助,费了大力气,出风头的却是别人,时间一长,除了个别心宽的人,其他都免不了酸得慌。
一处酸言酸语也不是一两回了,众人早已习以为常。
一番口舌之争后,整个厅内都安静下来。
内室,监察令、两名少监、四名监察佐令空前齐聚。
众人核对好卷宗,监察令道,“还缺詹师道的供词?”
“快了。”魏潜道。
监察令点头,“长渊先和我一起去面圣。”
目前证据拿去回复圣上已经足够了。
监察令和魏潜从内室出来,几十双眼睛瞬间看了过去。
监察令道,“每处留下几个人当值,其他人可以开始休假了。”
两人在一众欣喜的目光里出门,坐上去宫里的马车。
“你不问我为何阻止你继续查下去?这不像你的脾气啊。”监察令笑问。
魏潜不欲多说,只道,“人都会变。”
监察令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手边的卷宗上,“自古以来,争权夺位的背后皆染鲜血,你能看明白最好不过了。”
“商鞅定法,秦人初言令不便者以千数,於是太子犯法。卫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将法太子。太子,君词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魏潜黑瞳中有什么情绪涌动,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我自幼读《史记》时便知晓,皇权之下,人命的重量各不相同。”
就连说出‘法之不行,自上犯之’的商鞅,在立法之初都没有办法惩罚带头犯法的太子,只能将刑罚降到其师头上,以儆效尤。
在乱世之中急于求变,甚至愿意做出诸多妥协的先秦尚且如此,如今君权稳固,更不可能做到律法之下人人平等。
监察令哑然,都是在同样的规则之下生长,当所有人都还在规则内求生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开始试图打破规则了。
监察令与魏祭酒关系不错,魏潜也是他极为欣赏的后辈,自是要提点几句,“你明白有些事不能一蹴而就,便莫要飞蛾扑火。”
“下官明白。”魏潜道。
作为规则之下的受益者,实际上监察令不能理解魏潜所思所想,也并不支持。这不意味着监察令心中没有百姓,他虽监察刑狱,但认为民众还是要以教化为主,律法、刑狱都只是辅助。
监察令道,“从远古至今,人在掠夺、倾轧中一步步走过来,天道就是弱肉强食,只要人活着,有**,众生便永远不可能平等。无论到了何时,人命都会有轻重之分。真正心怀天下,为国为民,要着眼于当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还有人在规则之下为他们谋求最大利益,已是难得的好日子了。”
魏潜认真施礼,“下官受教。”
宫内。
因着迁都一事,到处都是宫娥寺人忙碌的身影。
女帝搁笔,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站起来,接过宫娥捧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寺人躬身进门,“陛下,监察令与监察佐使魏大人觐见。”
“宣。”昨日宜安公主被抓进监察司没多久,她便得了消息,当时还与上官婉儿笑说:没想到宜安还有这等雄心壮志。
女帝知道监察司的实力,但他们来的比预想中的要快一些。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免礼。”女帝坐下,神态轻松,“此案想必要聊上许久,二位坐吧。”
监察令、魏潜,“谢陛下赐座。”
“青玉枝一案牵涉东宫,经过数日查证,结果已经水落石出。”监察令双手奉上卷宗。
犯上作乱之事,监察令能不过嘴就不过嘴,女帝也无意为难他,且案情复杂,听来太过繁冗,还不如先过一遍。
魏潜整理的卷宗一向精炼,逻辑缜密又条理清晰,看起来很是省心,。
监察令一直用余光看圣上的表情,发现她快翻完都没有出现想象中的震怒、伤心,甚至都没有提一句太子,反而饶有兴致的问起了鬼土,“那红土确实可以冶铁?”
魏潜道,“回陛下,正是。”
“把詹师道看好了。”女帝留着他还有用。
“是。”
“私造兵器的地点在江南一带……”女帝从卷宗中很敏锐的察觉了一些没有写明的信息,“杀杨凛的凶手是与太子有些关系,杨凛可是因知晓此事才会被灭口?”
周云飞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一口咬死是因旧情仇杀杨凛,圣上心中存疑,如今太子的野心暴露,她合理猜测杨凛的死另有蹊跷。
魏潜道,“周云飞确实是受人挑唆,但此人未必是太子,此事臣下正在追查。”
女帝点头,又着重看了宜安公主的供词。
当年悬宿先生在寻找妻女线索时发现于县附近的山上有大量红色土石,似鬼土又非鬼土,怀疑可能是朱砂,于是带回不少送给喜爱炼丹的詹师道。
詹师道无意间冶炼出了黑铁。恰好与他一同隐君的鹤池先生极擅铸造,便混入这些黑铁铸出一把匕首,命名为“霜刃”。
太子无意间得到霜刃,甚为喜爱,派人前去求剑,从鹤池先生那里得知黑铁的事情,心中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宜安公主便是从那之后才开始有意接近悬宿先生,并用大量珍贵的炼丹、铸造材料收买了詹师道和赵行之,将二人骗来长安后威逼利诱,为己所用。
女帝笑,“倒是有点本事,就是嫩了点。”
宜安公主处理这些事情游刃有余,但格局、眼界还是太小了,只盯着那一亩三分地,没有更深远的眼光,所以许多安排都出了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