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东暖阁。
乾隆皇帝高坐上端,底下是八贝勒永璇,十一贝勒永瑆和十二贝勒永璂,乾隆帝三个算是成年的儿子,加上几个王公贝勒和一干军机大臣、六部满汉尚书,在京的宗室要人和一二品大员是悉数到场。
二三十人汇聚在东暖阁里,气息很压抑。
为什么如此?当然是因为福州陷落的消息传到京城了。
福建有四五千旗丁【总数】,三千装备了自来火枪的练军,还有明福、鄂宁的督标,再加三四万人的绿营民勇。这些人顶住了天地会逆贼的狂攻猛打,不久前更传来了捷报,陈杰以弱胜强大败福建土寇,阵斩了土寇贼酋之一的赵明德。北京城接到明福的报捷折子后还欣喜了好几天。而这才多长时间啊?福州就完蛋了?
纵览整场福州之战,从连江打进了将军府,复汉军满打满算就用了三天时间。整个清廷的上层都要不好了!
在座的人等都很清楚福州的地势的。那么险要,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整个天下也难找出几个比福州地势更好的地方来了。即使吴必达辜负了圣恩,带着福建水师反了水,让闽江门户大开,那也不至于三天的时间就丢了城池,数万兵丁全军覆没啊?
这比《清世祖实录》上记载的清兵前后连破贼兵二十余阵,降其总兵二十员,副将四十一员,参游七十二员,马步兵六万八千五百余名,福建悉平,还要夸张。
即使现如今满天下都晓得绿营不堪打了,复汉军打仗‘势若破竹’是在情理之中,那也不该败得这么快。简直把大清经制之兵的最后一条裤衩都扒下来了。而且更重要的是——黄仕简投降了。
大清的一等公投降了!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
之前的段秀林,眼下的吴必达虽然皆是提督,但他们与黄仕简的份量完全不同。后者可是大清的海澄公,一等公也投降了,汉员还能信吗?一片乌云彻底笼罩了北京城。
福州将军明福、福建巡抚鄂宁等多位大员阖家殉死,独福建水陆军中的两个首面人物投降,先是吴必达,后是黄仕简,且都是汉员,这福州之败似乎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可影响力已经在满清统治的心脏——北京城里发酵了。在座的人中,无论满汉,一个个都对吴黄恨之入骨!
虽然那个什么还都停留在嘴头上,可谁敢保证未来它不会真正的变成现实呢?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认为那是好事,满蒙对汉人的猜忌之心一旦暴漏在明面上,大清也就完了。但偏偏这猜忌之心是最难消除的。
再说这福州清军,数千经历战阵磨砺的八旗子弟,明福、鄂宁的督标,福州的练军,这些都是清廷仗之稳定福州的根底力量。那旗兵、督标、练军所用的武器很多还是北京直接走海路运抵福州的。虽然没把他们‘想象’的跟八旗新军一样厉害,但也认为这些军队的战斗力是要远胜绿营民勇的。
结果这些面对着天地会义军相当给力的队伍,面对复汉军的时候,只三天的时间偌大的城池就完了。福州城内的八旗大员悉数遇难……
这消息传到北京,清廷中枢的这些头头脑脑,尤其是旗人身份的头头脑脑,都有种心灵破碎的感觉。
因为福建情况的特殊性,因为福州清军连续的作战,因为福建清军对付本省天地会义军的一连串战绩,给了这些人很大的信心。或许他们也不认为福建的清军能够真真的抵挡住复汉军的狂攻猛打,可好歹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多给满清争取一些时间……
谁想到,竟是如此。
几个大员都殉国了,这从一方面证明福州的抵抗是竭尽全力,是顽强的。可这样付出了全部的努力,也依旧不能抵挡复汉军如潮攻势,这就更突出了复汉军战斗力上的绝对优势了。
在召集王公大臣之前,乾隆看完奏报后手都是颤抖着的,他问傅恒,“这会不会是假的?”
傅恒回说:“奴才以为是真的。粘杆处在这等大事上还是值得相信的。而且逆匪气势汹汹,一副鲸吞南国之像,此文即便有一二虚夸,亦应以实待之。”
……
整个大会不会只在东暖阁里悲春伤秋,满清现下最重要的事情是鼓舞起自己人的士气。
“广西提督许成麟已经亲自率边军二十四营进至广州,贵州提督拜凌阿也甩黔兵万人进抵广西境内,还有云南哈国兴也纠集近万兵马,其部楚姚镇马彪已经挥师进入南宁……”
“四川总督阿尔泰来奏,董天弼率军自宁羌州【汉中】已向南郑【汉中府城】逼近……”
“甘肃提督路峩与汉中陈逆军激战于凤县……”
“西安副都统那延部进抵陕宁厅……”
一大摞子奏折哗啦啦的报了上来。看似哪一方也没有什么可喜的进展,但是这么哗啦啦一大串的内容一禀,整个东暖阁的气氛立刻活络了很多。
西南官兵和西北官兵还都是很卖力的么。没有干拿银子划水,朝廷让四川和广东往广西云贵三省解了几百万两银子,还准许交战地方疆臣自行加设厘金关卡,大权放下,一夜之间朝廷似乎又回到了刚入中原的时候,但总算没白费力气,西南的官军还是忠诚的。
今天这东暖阁的满汉重臣,全都经历过复汉军起义前后的人,心理承受能力是相当突出的。
福州为福建首城,丢了是十分令人震惊和悸动。但只要西南官军不出啥幺蛾子,所有人的心里就都有底儿了。因为复汉军要大举北上就要彻底料理了大西南的军情,而西南之地地理复杂,怎么着也能拌着复汉军几年时间。北京城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有了时间他们可以编练新军,有了时间他们可以铸造枪炮,有了时间他们可以大批的回迁旗人至关东,经营关外,可以把目光盯向朝鲜,挖朝鲜的墙来补大青果的缺。这一切都要时间!
以至于接下去给明福、鄂宁商定谥号,东暖阁里众臣就都不见了最初时的彷徨和惊惧了。
十月底,清廷以海兰察为盛京副都统,率五千八旗新军,五千直隶练军,护送三万余各旗抽调出的一批老实人,北上关外。这是陈鸣下常州以来,北京城里派出去的第一支人马。
可看样子却是给返回东北的八旗子弟们当保镖的。而绝不是南下——
……
福州城里,抄没工作还在进行当中,就跟当初的南京、杭州一样,福州也一样的金山银海。
复汉军清扫整个福州城,只那些官员和与之勾结的商贾,就吐出了大批的钱粮物质。
复汉军拿钱拿的还甚是有理有据,他们只取官员所在的股份金额,并不是一撅头挖断根儿。当然,奸商恶商,欺行霸市者,还是要抄的干干净净的。可除此之外,真的很文明很文明。甚至对于一些无明显恶迹声誉良好的商家,要是一时半会儿的凑不够手,只要签下协议书,敲定下利息,也可以暂缓时间的。
短短十天里头,复汉军的收益就超过了百万两银子。
而只要银子到手,复汉军管他们这些跟满清官员勾结的商贾要干什么呢,银子拿到手以后,复汉军对他们就再无限制。他们这个,家中的老小,可以自由出入福州。
话说开战前后,不少福州人从城里逃到了乡下,现在都是陆续回归,才几天时间市井已经有了一分热闹气……
……
汉中宁羌州,这是整个汉中府最西南角的一个县,嘉陵江在其西部穿过,直入四川。现任四川提督董天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啃下这一处落脚地。
打宁羌州挺进汉中府城很容易的,一路官道,多处驿站,和平时很顺着路先往北,在青羊驿转东,先是沔县,再就是汉中的府城了。
青羊驿前头还有个大安驿,大安驿前头还有个五丁山,五丁山横着向西就是阳平关。
如果没有战争,把以上所述的地点全都跑过来一遍,只靠双脚11车,也用不了几日。
但现在是战争时期,那就麻烦大了。
复汉军把仅有的道路一卡,清军就只能一步步硬啃。或者冒巨大危险,抛弃全部的重武器,抄山路绕袭。可这么干要是不能成功,那就全完蛋了。
董天弼已经攻取了柏林驿,前头就是五丁山,边上就是阳平关,复汉军都布置有重兵。
董天弼再打就必须两者兼顾,否则夺取了五丁山,没拿下阳平关,他还如何继续向前?而董天弼手下的川兵若是能夺得阳平关,他甚至还能顺着嘉陵江进到凤县,跟北路的兵马汇合。至少彼此间的交通是打通了。
别的全都不说。只说四川的粮食如果能够通过嘉陵江运到北方——汉中略阳的白水江镇,那对满清来说就是大大的一剂强心针。
虽然白水江镇到凤县嘉陵江源头的河段,水浅滩多,江道曲折,无法通航。但到了白水江,清军完全可以把四川粮米输送到甘肃去啊。
并不一定要运到陕西来,解决了甘肃的问题,那就是帮了清军的大忙了。
在陈鸣的上辈子,海辞里说:广元以下可通航。很容就易被人理解为,广元以上不可。事实上楚汉相争时候,萧何留守巴蜀,就已经用嘉陵江发蜀中粮米以供军需。汉唐时候也多有通航的记录,到了满清三藩起兵的时候,略阳白水江镇以下河段也是清军的粮食命脉。多次因为粮船被吴军焚烧,军中缺粮而攻势大颓。
所以这诱惑对于董天弼来说是绝对大的。
董天弼还不知道福州已经被复汉军攻下的消息,他此刻正举着望远镜正在打量着对面的复汉军阵地。自从去年陈启带着教导师攻取了汉中以后,他已经跟复汉军交手多次。说真的,他不认为自己打过一次胜仗了。那几次所谓的‘胜仗’,他手下川兵的死伤却要比复汉军还多。
在董天弼的身边簇拥着大小十几员军官。这些人都是董天弼的老部下。董天弼自从中了武进士授官,人就在四川提标营里打滚,到现在已经一二十年了。前任四川提督马铭勋战殁后,董天弼坐上了四川提督的位置,那叫一个没人不服。
跟董天弼有相同遭遇的人,现下的川军中还大有人在。因为四川地近湖北,满清多次从中抽调绿营,提督、总兵、副将、参将……,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复汉军的倒下。旧人去了,新人就上来了。川军无论士兵还是军官,这两年更新换代都是疾快。
阿尔泰对董天弼都信任有加。因为董天弼是顺天大兴县人,也就是北京城的。家小亲族都在北京城,董天弼绝对不敢反的啊?
“轰轰轰……”
山头上的复汉军炮兵向董天弼处开炮了。董天弼狠狠地骂了一句‘龟儿子的’,带人退下了山头。生活在四川一二十年,董天弼四川话说的地道无比。
时间走到午后,剧烈的爆炸声在战场上响起。震耳欲聋,铺天盖地,掩住了地面上的任何声息。火光和硝烟在复汉军山脚下的一线阵地上不断腾起。
“他娘的,嘭了老子一口土。”蒋魁连着‘呸呸’了两口,闭着眼睛,好半响才睁开来。
他现在已经是教导旅的副营官了。这个山头的阵地就由他们来守备,蒋魁亲自赶到了一线。作为一名随军随营学校出来的军官,蒋魁也玩不转步炮协同。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么?他的眼界却一点不差。
川军的这阵炮击,还有随着炮击发起的步兵进攻,步炮配合糟糕得很!或者说根本没有!
董天弼的步兵慢腾腾的就像乌龟在爬。
炮击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看到复汉军阵地上腾起不少烟柱的时候,对面的川军炮兵满意地收手了,前沿的步兵一看炮声歇息了,倒是涨了胆子,响起了‘哇呀呀’的一阵鬼叫声,一群群步兵整齐地放着排枪向复汉军军阵地发动冲击。明晃晃的刺刀将望远镜后头的蒋魁俩眼睛几乎都晃花。
董天弼直接投进去了一千兵力,分作前后两拨,意图一举击垮复汉军的阵地。而一千人在排列成横队后,再发起冲击,那爆发出来的气势是相当骇人的。谁让教导师当前阵地配置的大炮不多呢!
陈汉的大炮就是再不值钱,也不能给单单一个教导师配上上千门大炮、臼炮吧?让他们随随便便一个防御阵地、狙击阵地,都能聚集起几十门大炮来?
至于飞雷炮,那威力巨大是巨大,但川军裂开的空隙也大。
但蒋魁看着远处的川军士兵只有冷冷的笑。川军这么打,这一仗根本用不着半山腰和山顶的主力部队操心了,更用不着请求援兵。只一线的这一个队,就能轻轻松松的收拾了他们。
“火箭炮准备!”蒋魁看着清军叫着。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