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枫进了御书房后,便看到云浅月埋首在如山的奏折中,他恍惚了一下,看着她仿佛与今日在金殿上的身影重叠,若是黄袍加身的话,谁敢说她不像个帝王?他一时愣在门口。
云浅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招手,“愣着做什么?过来!”
容枫醒过神,走向她。
云浅月伸手一指她对面的位置,“坐那里,面前的那一堆奏折归你批阅了。”
容枫一惊,随即苦笑,提醒道:“月儿,不是谁都能批阅奏折的。”
“夜轻染不是让你辅政吗?一个小小的奏折而已,还批阅不了?”云浅月不容他说,将奏折推给他,“文伯侯当年才华冠盖天下,你是他的后人,别人不知道你的才华,我难道还不知道?”
容枫无奈地看着她。
云浅月不再理他,重新低下头去。
半响,容枫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这把椅子在她的眼里人人都能坐,不过是个苦命的差事儿而已,不知道是好是坏。连他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她住进了荣华宫,坐在这个位置上批阅奏折,而对手是那个曾经让她不顾一切托付终身的人。
响午十分,云浅月收到了一纸飞鸽传书,她打开看了一眼,唇瓣紧紧抿起。
容枫见她神色不对,轻声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浅月放下书信,对容枫问,“夜轻暖如今在哪里?”
“夜小郡主从那日跟着冷小王爷一起发送完七公主后听说便出了京城,到底去了哪里我也不知。应该是得了皇上的吩咐,出去公事了。”容枫道。
“她应该是去了青山城。”云浅月想了一下,眉眼昏暗,对容枫道:“即刻给她传书,让她前往东海方向,带着皇室隐卫,相助夜轻染。”
容枫一怔,“皇上有难?”
云浅月温凉地一笑,“有人不想他见子书。”
容枫恍然,看着云浅月,见她眉目一抹凉色,他的心微微一疼,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并没有再说话。
云浅月也不再说话,扔了手中的奏折,看向窗外,窗外一改几日的晴天,今日飘起了细雨。细雨绵绵,分外轻软,打在树枝上,枝叶顿时被轻软地洗礼了一番,她挥手打开窗子,一股泥土的清晰扑鼻而来,夹杂着花香。
“御花园的烟雨亭今日景色定然不错。”容枫道。
云浅月起身站起来,对他道:“走,我们去烟雨亭赏景,顺便温一壶酒,不能辜负了这天气。”
容枫点头,起身站了起来,知道她从那日关了上官茗玥之后,一直随夜轻染窝在御书房。今日难得这样的天气,她不想他被某种思绪所扰,便想她出去走走,她自然聪明,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二人出了御书房,立即有内侍递上伞。二人一人撑了一把伞,前往烟雨亭。
细雨霏霏,绵绵软软,更贴近春深的气息,皇宫静静,九重宫阙掩盖在烟雨中,如遮天铺设的一层轻纱,入眼处,亭台楼阁,烟雨如画,分外赏心悦目。
来到近处,才看到烟雨亭内有人。一名女子背着身子坐在那里,似在饮酒,衣着素缟,头系白带,再不见曾经的华贵,依稀有些昔日的影子从背影能辨认出是六公主。
从在七公主的灵堂前哭昏了被抬走,云浅月醒来后,再未曾见到六公主,不想今日在这里见到了。若不是知道她的改变,连她都险些认不出她。
皇室的女子,从来都是死的死,伤的伤,亡的亡,没有一个好下场。如今皇室的那些小公主们人人如惊弓之鸟,窝在自己的宫殿内,无事从不敢出来,生怕哪一日大祸临头。
所以,这更让没有妃嫔的皇宫看起来分外的空荡清寂。
云浅月停住脚步,看着她,曾经对这个女子的厌恶早已经消散,有的只是对她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冷邵卓依然娶她的感慨,如今有再看她,只能一声叹息。她偏头看向容枫。
容枫低声道:“既然六公主在,我们不便打扰了,选个地方吧!”
“好!”云浅月点头。
二人转身,打算离开。
“云浅月,既然来了,就一起坐吧!我也正有事情想找你。”六公主忽然回过头,看向云浅月和容枫,大约是许久未曾说话,声音沙哑。
云浅月停住脚步,回身看着六公主,她脸色苍白,眼窝塌陷,衣衫单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七公主病了一场,如今还没有恢复,她温和了语气道:“昨日我劝哥哥,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命数既定,六公主还是多爱惜身体,别为嫂嫂伤心了。她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有人为她伤心。”
六公主惨淡一笑,“你从来就会劝人,说的话也好听。”话落,她摆摆手,“一姐一妹相继离开,母妃下落不明。这皇宫里,也就独独剩下一个我罢了。什么金枝玉叶,比路边的杂草过得也不如。你不知道,我比清婉还要心高气傲,一心想要越过她越过皇室一众姐妹,嫁个最好的夫婿,当初我心慕景世子,继而恼恨你,后来我得不到,看不上云离,转而想投靠玉太子,奈何人家眼中无我,数度周折,反而落入陷阱,破了身,残了躯,幸得有一个冷邵卓愿意收容我。到头来我虽然活得最久,但到底不及七妹幸福。即便她死了,也全了她的仁,她的义,她的情。她是皇室公主中活得最肆意的一个。死也依照自己的主张。”
云浅月不说话,七公主的确是做了所有她想做的事情。
“为何不坐过来?怕我影响了你们的心情?放心,我再不说她了,人死都死了,再说那些还有什么用。”六公主收起了情绪,难得地笑了一下。
云浅月闻言看向容枫,见他点头,二人一起向亭内走去。
来到亭中,收了伞,二人对坐在六公主对面。石桌上无菜,只两壶酒,一壶以空,一壶喝下了一半。六公主指着酒笑道:“人人都说这个是个好东西,可是我喝了数日,也不觉得,越喝越清醒。”
云浅月不置可否,挥手喊来一名侍卫,吩咐了一句,那侍卫离去,不多时,有人送来了两壶酒,几个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