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挑的事也正是时候,事实证明这个崽子完全没有父辈的儒雅,一言不和便动粗。他并不在乎战争,甚至渴望战争,曾经甚至在父辈的脸上留下伤痕。
要限制住这个崽子。
武力上,沙加路清楚己方完全没有优势,虽然舰船技术与火器方面稍微强势一些,但东海人多势众资源丰富的前提摆在这里,他们只要出了东海,便会发现四海之内几无敌手。要在东海正式冲突,恐怕只有集结西班牙和祖国的精锐舰队才有一战之力。
签了这个合同,继续沉睡吧,我们在东海再也不摸你的屁股了,你好好睡。
很可惜,这个看似对徽王府充满诚意的合同并没有象想像的那样顺利签署。
杨长帆提出的理由似乎也无可厚非,名义上的徽王依然是汪直的儿子。
沙加路再次未能如愿,登船返航。
卡莱虽然道歉,心态却仍然不满:“叔叔,为什么要纵容这样野蛮的人,我们可以像印度和东南亚那样击垮他们。”
“你没有经历过之前的战争,那是我国舰队有史以来最大的败仗。”
“他们比西班牙还要厉害么?”
“没有的。”
“那为什么?”
“我们和西班牙,需要据守全世界的据点,而他们的据点,只有这一个。”沙加路悉心解释道,“我们会为了争夺这一个地方,而放弃全世界么?”
“我……好像明白一些了。”
“我们没有庞大的人口与精力,我们需要外交,我们同时也善于外交,只是……”沙加路眯眼望向港口目送自己的杨长帆,“那个人,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
其实杨长帆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麻烦,只是他再一次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相比于杨长帆真正祖国的外交水平,大航海时代的葡萄牙,在外交方面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孩子。十年新闻联播不是白看的,考研政治也不是白学的。
外交方面,杨长帆也只是信守三条原则,没有复杂的思维与手腕,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完全够用。
原则问题不退让。
拖拖拉拉是常态。
含含糊糊是措辞。
面对矛盾,先要“坚决反对”,之后“严正抗议”,再来“决不妥协”,可以考虑“严肃巡视”与“强势围观”,最终不了了之。
沙加路显然是没碰到过如此高深的外交手段,他一拳出去,只有被软绵绵地弹回来。
其实现在杨长帆的思维与沙加路一致——拖下去,不过他确定自己拖得会更短一些,一旦东番军器坊跟上来,弗朗机最后的利用价值也就荡然无存了。
更深一步的战略他也早已与徐文长商定。
这还要感谢几百年前的先行者,郑和提督代表大明七下南洋,与诸多毛国建交,一时之间万邦来朝。早在那时,整个东南亚几乎就是大明的属国了。
没什么比属国被侵犯,宗主国出兵救援更加正义的战争理由。
杨长帆目标明确,明廷却是愈加混乱。
俺答刚刚撤兵回老家,严嵩便倒台。
严嵩倒台不要紧,严世藩要入京问罪。
严世藩问罪也不要紧,东南总督又空出来了。
这种时候,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这是一个必死的差事,连严世藩这种要脑子有脑子,要势力有势力,要爹有爹,几乎无懈可击的人都倒了,谁还敢来?
就算原本有敢来的,现在也不敢来了。
谁不知现在正是党争最激烈的时候,严党势必还会反扑一把,你东南总督横竖就是个靶子。蓟辽总督王忬为人低调谦和,在朝中既有威信,又没有张经那么高傲,他还不是说死就死了?这样稳重的总督都逃不过党争,谁还敢上?
其实还是有的,徐文长的老师,心学泰斗唐顺之已在东南多年,再也无法忍受这样混乱的局面,主动请命暂管东南,甚至做出了“失一县,断一指”这样程度的军令状。本来朝廷已经准备点头,奈何天命已定,唐顺之在浙江连年征战前线,身体终究不如徐海,积劳成疾,在船上发病身亡。
可见严世藩总督虽然当的轻松,手下却是有真累的。
唐顺之是少数严党不敢碰不愿碰也没道理碰,不贪污不站队只一心做事的存在,他本人也不畏生死知行合一,几乎是此时唯一的人选,然造化弄人,终是输给了阎王爷。
如此整理下来,真的没有人了,是真的没有了。
此前东南倭乱严重,内斗更严重,为补空缺,朝廷屡派北方将领官员去东南,终至北方空虚,俺答险些再临京城,王忬被活活劾死雪上加霜,北方的人一个也不能动了。
于是,东南就此真的没有总督了,由各省巡抚处理军务。
南直隶、浙江立刻进入了哭爹喊娘的状态,福建广东则很轻松。
只因为在南浙的是徐海,在福广的是杨长帆。
杨长帆徐文长闻讯大喜,时机已到。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人才真空期,在无数的战乱、党争之后,便是泱泱中华,也没有人才补上来了。
党争之乱,边关告急,年迈首辅上任,皇帝心灰意冷,如此窘迫的局面下,就算是疯子也不会来搞东番澎湖。
虽仍有俞大猷戚继光等强将存在,但一方面他们要对付徐海等散寇,另一方面他们比谁都清楚这种时候碰杨长帆没有任何好处。退一步说,整个东南,也没有人有权力有胆识敢主张征东番了。
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下,苔湾府、军器坊先后落成,与福建走私闽铁的渠道打通,大量移民涌入东番宝岛,徽王府与明廷在敌对过后,正式进入蜜月期。
此时不征,更待何时?
徐文长写,杨长帆表《征南洋》与九州徽王府。
杨长帆自弗朗机手中得一西域珍奇白鹿,秘送四五官眷归浙,夹献白鹿与绍兴府贡嘉靖,徐文长书《进白鹿表》大拍马屁示好。
距离杨长帆来到沥海六年,终于到了出东海的时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