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镯子是你的?”戚将军紧跟着问道。
“草民不敢妄言。”
“没什么的。”后面赵文华笑道,“杨公子献镯给沥海所,沥海所再献给戚将军,戚将军又献给妾,就这么回事么!”
杨长帆与戚将军都露出尴尬的表情。
“镯子很好……谢谢。”
“不敢当……”
没得聊了,杨长帆又坐回后面,心潮难平,八成就是鼎鼎大名的那位戚将军了。
民族英雄这个词一直饱受争议,尤其是聊岳飞的时候,由于岳飞干的是金人,所以为了新中国五十六个民族的团结,剥夺了他民族英雄的美名。
但眼前这位不同,他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民族英雄,因为他干的是倭寇,是中日多次交战中最耀眼的一位英雄,因而无论站在任何角度立场,他都是无懈可击的。
除此之外他又如此重视火器,智勇双全,这是真伟人,要膜拜。
赵文华在旁笑问道:“你说久仰戚将军大名,你从何知道戚将军的?”
杨长帆暗叫不好,自己碰到戚将军太过激动了一些,貌似显得赵大人不够出名了。
“机缘巧合。”杨长帆沉了口气,面对赵文华悠着点是因为不知道他的底,怕上了祸船,面对戚将军就不用了,三两句之内,必须要吐露出自己的不凡。
“之前正好碰到沥海所火铳点不上,草民协助整理一番,当时千户告知草民,有位年轻有为,重视火器的将军要来,草民也对火器略知一二,深知此为抗倭灭虏之利器,戚将军军事见解独到超然,草民当时就记住了。”
戚继光闻言眉色一扬:“你懂火器?”
是时候表现了,老子可是本专业的,早知道是戚继光,他去沥海所阅兵的当天就去表现了!
“战铳火铳飞龙铳,佛郎机红夷重加农!”
戚继光一愣:“重加农是什么?”
“红夷大炮的夷人叫法。”
“匠户出身?”
“家父是举人,家里书多。”
“有意思。”戚继光点点头,无意深聊,转望赵文华,“赵大人,军事如何?”
“听他讲吧。”赵文华冲杨长帆摆了摆手。
杨长帆当即一五一十将情况汇报,用的都是军事语言,并且根据广船吃水量大概判断上面有多少人等等。
戚继光听过之后问道:“你是不是打小跟所里有交往,说起军情头头是道。”
“自幼好之。”
“怎么样?”赵文华插话道,“该出兵了吧?”
“怕是为时已晚。”戚继光长叹了一口气,“小股倭寇,劫完便走,乘的又是船只,无从追寻。”
杨长帆闻言心凉了大半,追问道:“之前从绍兴府,派出快马快船前去报信,可管用?”
“信也许来得及,但怕是……”戚继光欲言又止。
“讲,杨公子后面代我祭海,并非外人。”
从这句话来看,戚继光跟这位赵大人私交甚密啊。
“那我讲了……”戚继光叹了口气,“依照总督、巡抚的战略,倭人擅游击,部署分散防卫,只会被逐个击破,得不偿失。此番万余倭寇盘踞于……”
戚继光说着又停了一下:“赵大人,这是军情,杨公子是不是要回避?”
“讲。”赵文华点了点头。
戚继光这才接着说道:“此番万余倭寇盘踞于柘林,出动却皆是小股游击,总督张大人料其有诈,背后亦有部署,派小股倭寇左右骚扰,声东击西,探查防备,一旦我军大范围调动,怕中了倭寇奸计。再者,总督张大人调遣的狼兵仍在途中,因而暂不出击,守备杭州、嘉兴要处。”
“哼,万余贼寇,我大军集结,自可一举击溃!”赵文华愤而骂道,“无非是拥兵自重,待所谓的‘狼兵’到浙江,怕是除了杭州嘉兴,已尽为焦土!!”
“赵大人说的是。”戚继光毫无诚意地点头呼应。
“此番海宁,若是得信仍未出兵,看我参张经、李天宠他们一本!”
“……”戚继光未作表态。
“戚将军。”赵文华转而正色道,“此番前去,如若李天宠仍不出兵,你我调兵便是!容不下倭寇猖狂!”
“赵大人……”戚继光连忙道,“末将没有兵权。”
“你有人望,兵听你的。”赵文华进一步说道,“你放心,我一同前往。此事有功无过,戚将军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严大人!”
“赵大人。”戚继光关键时刻露出了坚决,“军有军规,末将无权调动,一旦无令领兵,即是谋反,末将连同妻儿老小,一颗脑袋都留不住。”
“……”赵文华闻言,火气立刻被浇灭了大半,叹了口气,“是难为你了,容我再思量思量。”
杨长帆听着二人对话,不可谓不胆战心惊。
首先,这个赵大人疯了,得宠得疯了,他是来祭海的,不过是出差而已,看样子是想干涉军权,不管是为了油水还是权力,总之不太可能是为了“百姓安康”。
看得出来他与戚继光有私交,这会儿竟然头脑一热,邀他一起篡军政。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这样一想,突发兴致想收自己当儿子也不那么过分了。
“不瞒赵大人,末将如实进言。”戚继光也松了口气说道,“近些年倭寇猖獗,东南已不知换了多少任巡抚,总督。今赵大人前来督查军情,务必选中一位可堪重任的人物统领大局,方可平倭!”
“戚将军放心,我心中自有人选。”赵文华哼然一笑,“戚将军当真有远见。”
“戚不才,只求平倭乱,驱鞑虏。”
“你的心情,我收到了。”赵文华郑重点头,同时压低声音道,“汝之贞,梅若林。”
戚继光闻言愣了片刻,随后正色点头。
杨长帆却是一头雾水,只佯装看着外面完全没听二人说话,汝之贞,梅若林,这是什么新潮的暗号?
其实这些对于杨长帆来说太遥远了,你们到底有没有人真关心海宁?
之后二人皆未再多说,车子一路驶到布政使司衙门门口。时间太晚,司衙早已关门,车役只好上前去叫,到底是司衙,晚上还有值班的,很快开门问明缘由,也没让一行人进来,这便回去请示。
赵文华气恼地坐在轿上,口中骂道:“你看看,你看看,还不让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