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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坦港内钟声丁丁当当长鸣不绝,罗曼看着那些身披金色或红色长袍的神官或者信徒纷纷走上街头,向着一个方向赶去——那个方向是福莎广场,法坦港内最大的圣殿所在地——她站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并不感到局促,倒是哈鲁泽站在她身后,显得略为不安。
罗曼忽然从人群中分别处一个眼熟的身影,有些兴奋地伸出白皙的小手在半空中挥了挥:
“阿勒莫夫先生——”
那个穿着长袍、作教士打扮的中年男人微微一怔,回过身来,有些惊讶地看向这边:“罗曼小姐?”
此刻法坦港钟声长鸣,却不是简单的钟声,钟声从福莎广场方向传来,显然是圣殿对于信徒的召集令,作为这片城区最资深的信徒,同时兼任着街区神父一职,,不过教职对他来说其实只是一个兼职,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法坦港银鲨商会的副会长,帝国商业繁荣,帝国内商人、商会组织与商业家族之间大多通过联姻或者是别的手段紧密联系,因此他早就知道、甚至见过这位埃鲁因南方新兴商业势力的代表——这位美丽的女士——而且据说还是那位年轻领主的未婚妻。
这一年来,崛起于埃鲁因南方的新兴势力在帝国内部的商人眼中或者是商会组织眼中的名气。事实上要远远大于他们在帝国的传统贵族眼中的名气,托尼格尔领的复兴与建设为帝国带来了巨额的贸易额,帝国的手工制品、武器甚至是劳工与奴隶通过源源不断的船队运送到埃鲁因最南方那个不起眼的领地上。转而换来从黑森林中运来的珍贵矿产与原料,再经由这些帝国商人之后,就可以换来一笔笔惊人的利润,而面对造就这一切的人,这个领地的主人以及它未来的女主人,谁又不乐意对他们客客气气呢?
毕竟对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来说,什么理想与信念都太过遥远。只有利益才是最真实最亲切的东西。
那场晚宴由皇长子出面举办。晚宴宴请了不少附近地区的贵族名流,不过大部分都是和军事贵族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地方家族与商人,其用意也不言自明。
听到罗曼的招呼,他停下脚步来。彬彬有礼地对向对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上您的忙的吗,罗曼小姐?”
“没什么,”罗曼嘿嘿地笑了一下:“就是想问下出什么事了呢,怎么这么多人,阿勒莫夫先生你们准备去什么地方?”
就是因为这个?阿勒莫夫微微一怔,他指着福莎广场方向圣殿的尖顶回答道:“听到钟声了吗,罗曼小姐,这是召集信徒的钟声。圣殿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些人都是附近的信徒或者教士,急着前往圣殿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是圣殿的钟声吗。阿勒莫夫先生,你没弄错?”罗曼黑漆漆的眼珠子微微一转,那个宰相千金对圣殿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可布兰多从没提到过这件事呢,不是说圣殿和宰相的关系并不太好么?
“当然,这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罗曼小姐,眼下这个钟声还不是一般人可以使用的。应该是有炎之圣殿的高层抵达了,如果有其他人冒用这个钟声召集信徒的话,这个责任恐怕他担待不起。”说到这儿,阿勒莫夫自己都皱了皱眉头,法坦港已经封港了好些天,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圣殿高层抵达?
何况这座港口如今已经为皇长子所掌控,这个时候抵达的圣殿高层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味,恐怕就有些发人深省了。
“圣殿高层?”
“这里的高层,应该是仅指炎之圣殿总不派来的人,罗曼小姐。”阿勒莫夫心中产生了些许疑惑,嘴上却仍旧下意识地回答道。
“原来如此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阿勒莫夫先生。”罗曼笑眯眯地答道。
阿勒莫夫点了点头,他心中并不确定这位未来托尼格尔的女主人询问自己这些是为了什么,或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罢,毕竟这和对方在酒宴上的表现并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在宴席上所有人看来,这位女士都是一位讨人喜欢的、好奇心旺盛的、并且商业嗅觉极为敏感的妙人儿。
罗曼也并未再问下去,简单地和这位兼职教士长道了个别之后,就目送着对方匆匆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圣殿的高层呢,小王子殿下。”
“罗曼小姐?”
“你没有看法吗,小王子殿下,毕竟这么复杂的事情可不是我的擅长呢。”她回过头问道。
“是有一些奇怪……照理说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圣殿高层的人到法坦港,听说炎之圣殿总部已经为白银女王控制,皇长子怎么会让女王陛下的人进城呢?”哈鲁泽虽然有些怯懦,但却并不是笨蛋,这些浅显的道理他略微一想就联系了起来。
“意思就是说你也觉得很奇怪咯——?”
“等等,罗曼小姐,你要干什么?”
“觉得奇怪,当然是要去看看出了什么问题啊,布兰多把后方委托给我照顾,我可是得尽心尽责才行。”罗曼一本正经地答道。
“等等,可是……”哈鲁泽被商人小姐一把拽着就向前跑去,连忙惊慌失措地叫道:“可是不用通知一下尤塔大人和尼玫西丝大人她们吗?”
“你觉得她们还需要我们通知吗?”
“这……好像是这样没错。可是……”
“没有可是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啰嗦嗦的,你应该多和你的老师学学。布兰多他可一点不像你这样子——”
“我、我怎么和老师相提并论……”哈鲁泽急得脸都红了。
……
浅红转紫的天幕之上,星星点点的银色舰船正在离开法坦港上空,驶向崇高内海方向,并一艘艘逐渐消失于弥漫港湾的海雾之中。
站在空港的横桥之上,德尔菲恩一头紫色的长发随风狂舞,如果单从背影身形与这飘逸的长发来看,她可算得上是一位绝世美人儿。不过飞散得发丝下露出的却是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容,烧伤留下的疤痕纵横交错地分布在她的脸蛋上。一只眼珠木然地凹陷于眼眶深处,仿佛没有丝毫光泽,只有另一只眸子中所蕴含的神采依稀显出这张容颜曾拥有的动人的风采。
她依旧坐在轮椅之上,不过银龙女士已经失去了踪影。这会儿是由马乔里推着轮椅,至于欧妮则站在更远一些地方,后者似乎对这位宰相千金丝毫不感冒,甚至对于她让马乔里推轮椅这个事实也十分愤懑。
不过德尔菲恩并没有丝毫在意,她盯着眼前这支庞大的舰队,紧皱着眉头,之前布兰多忽然让她传达命令让这支舰队出航,对方一定是找到了什么机会,这支舰队显然是冲着白之军团去的。那位来自埃鲁因的年轻领主大人看起来已经做好准备要向白银女王展露爪牙了。
“六点钟。”
“什么?”不远处的欧妮被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时间不对,”德尔菲恩盯着天幕答道:“最后一批舰队离港是早上七点,但现在的天色明显不像是要到八点钟的样子。”
“那不是晨曦吗……”
“晨曦在这个方向。那是晚霞。”德尔菲恩肯定地答道。
“这不可能,才刚天亮一个钟头啊!”公爵千金吓了一跳,但她忽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道:“又是日食?”
德尔菲恩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城区内的钟声终于远远地传了过来,她眉头微微一扬。回过头问道:“这是什么钟声?”
欧妮好像并没有太在意这个钟声,她仍旧惊疑不定地盯着海平面上的那一线金色。随口答道:“好像是圣殿的钟声……”
“不,”德尔菲恩皱着眉头摇头:“这个钟声是……圣殿总部有人抵达了。”
“圣殿总部?”欧妮愣了下:“什么意思,圣殿总部怎么可能有人会到这里?”
马乔里倒是从夏尔那里听说过狮子圣宫的圣女像西德尼的事情,他刚想开口说什么,但宰相千金却打断他道:“马乔里,你去通知夏尔,有问题,来的不是西德尼女士,让他小心,做好战斗准备。”
马乔里也愣了下,心想你怎么会知道来的人不是西德尼女士,不过作为一个专业的军人,他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了服从命令:“我明白,德尔菲恩小姐!”
……
尤塔感到马车的震动,才从昏迷之中醒来,四周的光线有些昏暗,像是晚上六七点钟的光景,狭小的空间看起来像是某辆大篷马车的车厢,外面射进来的的阳光昏暗橙红,已是黄昏——或者清晨。
她皱了一下眉,周身的伤痛随即从四肢百骸回应而来,这才记起先前的一场战斗,她本以为自己必死,但布兰多还是如约赶到了。
“醒了,大姐头?”克鲁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她侧过头,看到后者正坐在一旁,盘着腿,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实的魔法书,在他不远处,靠近车厢入口处的位置坐着梅尔和另外几个年轻人,她下意识地点了一下数,发现起码少了一半。
梅尔听到克鲁的声音,回过头来发现了这边的状况,他看到尤塔阴沉的脸色,就明白后者在想什么:“已经不错了,还好领主大人来得及时,否则损失的还要更多,就连大人你恐怕也会死在那里。”
尤塔紧皱着眉头,这样惨重的损失让她想起在冷杉领的那一战。
“大人,你不必自责,我在王立骑士学院学到的是战争就必须要有人流血,无论是我们,还是敌人,”梅尔好像看出这位上司心中所想,劝道:“我们能做的只能是让敌人流比我们更多的血——”
“可你们如此年轻……”
“大人,在埃鲁因每时每刻都有冒险者和雇佣兵殒命,他们中有些人比我们年纪小得多,大人您曾经是佣兵团长,想必应该早已见惯了这些。”
听了梅尔这话,不止是尤塔,就连克鲁都变得沉默起来,的确,在南境不短的时日中,他们这些人早已见惯了生死。无论是在埃鲁因还是克鲁兹,抑或更远的十城地区,冒险者和雇佣兵的生存状态都远远比他们更糟,作为白狮卫队的一员,他们至少能吃饱饭,但在埃鲁因南境,许多冒险者和雇佣兵过着和亡命之徒一样的生活,挣扎在饥饿与死亡线上。
那时候他们对此似乎不以为意,生离死别也不过如此,就像被格鲁丁吊死在冷杉堡的那些同伴一样,充其量只能让他们感到愤怒罢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这些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竟然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起来了。
“梅尔,是什么让你们付出这一切?”她忽然低声问道。
“野心,”年轻人淡淡地答道:“大人,你不明白像我这样的庶子,没有资格继承爵位,最好的出路就是成为某个大人物手下的骑士,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国的格局已经很多年没有改变了,我无论追随谁,最后的结果都只能是年老或是负伤之后获得一份小小的封地,娶妻生子,我的某个子嗣将来可能会遇上某个机遇,从此出人头地,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领主大人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掀翻整个埃鲁因格局的人,只有跟在他身后亲身参与这一切,我才能建立不世奇功,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我要向所有人证明,我才是最好的——”
克鲁有些吃惊地砸吧了几下嘴巴,大概没料到自己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同伴竟然会有如此长远的理想,相较起来他最大的理想不过就是成为一个真正的巫师,或者更夸张一些,如果能达到夏尔导师那个水准,那他睡着了大概也会笑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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