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车队整个早上都在和安瑟拉森林外瓦伦登湖西岸多年失修的的湖畔大道做斗争,这条在大约三十年前还一度繁荣的商道在奥伯古七世即位之后就变得一团糟。 )
所经过的每一条街巷,都能看到那些熟悉的场景和位置,实在叫人忍不住感慨。
马车经过离浅水镇最近的一条大道入镇,由于附近一带地区最近还算平和。他们也没受什么盘查。浅水镇是属于兰托尼兰大公管辖,这位大公治下极严,即使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也很难看到类似于戈兰—埃尔森那种地方贵族私军凶猛如匪的场景。
最后车队在城镇北边的商业区中央停下,布兰多专门选了一个远离码头区的旅店——这个旅店的名字并不出彩,马车之家——在埃鲁因用以至于沃恩德各地你都能找到这样毫无新意、同名同姓的旅店。它们之间并无联系,唯一的关联大概就是老板的取名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懒惰。
这间旅店在游戏中也是籍籍无名,甚至布兰多都没听说过。不过他选这个地方,一来是为了避开码头区的喧闹,二来是为了避免太过熟悉的住所勾起他过去的那些回忆。那些支离破碎仿佛碎裂的镜片一样的记忆对他来说,每一片被揭开时仿佛都揭开了一道伤痕。
安排好马车。走进旅店,这间叫做马车之家的旅店的生意就如同布兰多想象中一样——十分冷清。
甚至连旅店的老板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迎来一个大客户。这个本来正埋头在吧台上用一块脏兮兮地抹布专心致志地擦着一个盘子的秃顶中年人感到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时,还稍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看到首先走进旅店的布兰多以及他身边的菲拉斯与女骑士劳伦娜,然后后面是梅蒂莎与夏尔,芙蕾雅捧着石板跟在后面,在她一旁是穿着亚麻长袍的希帕米拉——祭祀少女赤着胳膊,在这样冷的天气下似乎也没有一点问题,也不知道是来自希米露德崇山之灵的庇佑产生了效果,还是苦修士的生活已经让她习惯了这么苛刻的条件。
最后才是茜和才从马厩出来的小王子殿下,哈鲁泽劳累了一个早上之后垂头丧气地跟在佣兵少女身后,好像被虐待的童工。
布兰多此行并未带太多人,因为前往的地方太过危险,缺乏实力的人去了也是白去。所以除了必要的随行人员之外,布兰多也就只带上了自己的卡牌。除了这几个人之外再加上准备再落针丘陵与他们汇合的灰剑圣梅菲斯特、巴巴莎还有她手下的女巫以及阿洛兹,一共也不过十人出头而已。
不过这行人中却有一个不请自来的存在。
乘老板还在眯起眼睛打量自己一行人,布兰多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一直默默跟在队伍背后的人。她至今未止也未和他说过一句话。就那么默默地跟着。
不过看在公主殿下的面子上,他也实在不好主动去询问对方什么。
所有人都走进了旅店之后,那个秃顶的旅店老板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确认了对方这么一大群人看起来似乎不是来找他讨债的。[]他呆了一下才问道:“各位是来住宿的么?”
“难道除了住宿之外,你们还有别的什么服务?这难道不是旅店么?”布兰多还没开口,菲拉斯就有些不理解地问道。
“啊不,当然是……不。欢迎之至!”秃顶的老板好像脚底板被烧着了一样跳了起来,“你们需要房间吗?在下的旅店还有许多空房间,保证让各位满意。”
“不仅仅是房间。”布兰多终于开口了:“还有食物。我们才从库尔克赶来,又冷又饿,你明白了么?”
“是啊。这鬼地方夜晚野外地上又冷又硬,又帐篷和睡袋也不顶事!我今天可算能睡个好觉了,还有吃的——”菲拉斯忍不住兴致勃勃地插口道:“我要烤鹿肉,最好是用苜蓿之野的木炭来烤,烤得油汪汪的,再配以香料——最好是来自卢克海运来的香料,实在不行圣奥索尔的香草与盐我也能接受。然后给我来一罐蜂蜜,黄油蛋糕,焗鲱鱼,饭后能有一杯纯正的鲁施塔的金之家作坊的红茶就好了。还有——”
这位来自克鲁兹的骑士先生说得兴起,似乎自己就已经先画好了饼充好饥。但布兰多赶忙在他说出更离谱的东西之前打断他,对那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的秃顶旅店老板说道:“听他的,烤鹿肉——如果你没有的话,鳟鱼之池旅店在现下这个时节应该有出售。你可以去买。从这里出门左转两次一直走到街道的尽头,我相信你听说过那地方的。”
“至于其他的东西,你就当没听到好了。不过你可以去买点瓦伦登湖里的水产——譬如这个季节上市的鲴鱼和鲑鱼,给我们做几道还算过得去的菜。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付双倍的价钱,如果你能搞到蜂蜜的话,我就再给你一份奖赏。”
“另外女士们需要一些可以暖和身子的水果酒。”布兰多看了一眼小王子:“还有一杯羊奶,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别和我耍滑头,我比你更清楚这里的规矩,明白了么?”
秃顶的老板微微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个人是个老手,而且似乎比他还熟悉这座镇子。他忍不住多看了布兰多一眼,布兰多南方贵族的装束让他稍微有些奇怪,照理说能说出这么一番的话怎么也不应该是贵族子弟,而是那些常年行走在外的雇佣兵或者冒险者。
不过秃顶老板不敢造次,连忙告辞离开,嘱咐侍者去执行布兰多的要求了。
布兰多这才回过头,所有人都有点惊诧莫名地看着他。无论是梅蒂莎还是夏尔,或者芙蕾雅、茜那怕是才新加入这个队伍的帕希米拉,大家或多或少知道这位领主大人博学广识,本身就是一位剑术大师,而巫师和元素使的秘闻他也有所涉猎,甚至女巫的秘密他也了解,大到天文地理,小到贵族传闻,好像没有他拿不出手的东西。
甚至私下里布兰多还是一位炼金术士、铁匠与学者。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没想象过这位领主大人还有这样的一面。
这可不是用博学就可以解释得了的事情了——
至少在其他人眼中,这位伯爵大人之前表现得简直像是一个老练得不能在老练的佣兵或者冒险者。这一点尤其是在茜看来,更是感受强烈,她过去只在那些足迹遍布整个埃鲁因、甚至克鲁兹的佣兵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气场’。
她忍不住停下来,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领主大人。但这样的后果就是后面垂头丧气的小王子一头撞到她背的天青之枪的包裹上,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哈鲁泽的痛哼好像打破了沉寂。
布兰多咳嗽一声,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是有点过分了。他忍不住恼怒地瞪了菲拉斯一眼,要不是因为这个说话不经过脑子的家伙,他也不会一时下意识地表现出以前在游戏之中的一面。
不过他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也知道这并不全怪对方。他忍不住透过旅店的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色,实在是这里的风景令他感到太熟悉了一些。
“你们也知道,我早年有过一段在外求学的经历,”他尴尬一笑,回答道:“那段时间我和冒险者、佣兵都打过交道,还出过海——”
“原来如此。”菲拉斯恍然:“伯爵大人,你刚才可真有点维罗妮卡大人的风范。据我所知军团长她早年经历和你差不多。听说一个人参加过佣兵团呢。”
这位来自克鲁兹的年轻骑士好像丝毫没经过大脑就相信了布兰多的解释,但并不表示所有人和他一样少根筋,布兰多在其他人神色之间或多或少看到一丝疑惑。他心下了然。自己这番解释不一定能取信所有人。
首先一个显著的疑点就是,他太年轻了。
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布兰多只能硬着头皮安排所有人坐下来。好在除了劳伦娜之外。茜、梅蒂莎与芙蕾雅对他都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见布兰多没有多说,也不愿多问,各自依次入座。
但正是这个时候,当他以为顺利地逃过一劫之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却插了进来,“布兰多,你说你出过海?”布兰多微微一凛,他抬起头,就看到了那个最后在小王子哈鲁泽身边坐下的女骑士。
她像是来自北方的人种。鼻梁较普遍带着山民血统的南方人较高较直,嘴唇有些微厚,但却并不破坏五官的纤细之美,反而显出一丝性感的味道。
但这种性感并未使尼玫西丝显得妩媚,相反。她用微微带紫色的眸子冷静地看着他,就好像一头母狼盯着她的猎物一样。
她一只手按在剑上,顺手掠了一下额前漆黑的发丝。
布兰多也盯着对方,这个女人是他这次队伍中唯一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他开始以为是公主不放心小王子令她来随行保护的,但他曾经试探性地让哈鲁泽去从事车队中较危险的护卫工作,但对方似乎也并未阻止。
这一点就让他十分生疑。何况以公主殿下的性格来说,既然已经表示了对他完全信任,一般来说也不会优柔寡断地再多此一举。
事实上经过几天的试探,布兰多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位女骑士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一时却很难说得清楚。
但就在尼玫西丝开口时,布兰多似乎听到自己心中咯噔一声:“来了!”他心中暗道,然后犹豫了一下,答道:“什么?”
“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从那里出的海?”尼玫西丝静静地回答,语调好像重新变得柔和起来。这叫布兰多微微一怔,因为他并未听出对方的口气里有针锋相对的意思。
相反,因为那张熟悉的脸,反而有一丝淡淡的亲切。
“这么问有什么意义么?”
“没,”女骑士摇摇头:“只是我忽然比较感兴趣而已,布兰多,能回答我么?”
布兰多忽然感到别扭极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尼玫西丝忽然不和公主一样称他布兰多先生,而是直呼他的名字。这样好像忽然拉近的距离让他感到一种似乎被盯上的错觉。
但他看了看对方认真的表情,却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从那里拒绝起——他能拒绝学姐么?布兰多心中首先就摇了摇头,显然不能。他这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安感从何而来,这一刻的尼玫西丝实在是太像他心中那个印象了。
“我曾经在卡拉苏高原求学,师从于一位黑塔巫师,也有过学徒的身份。后来我又和一些人从今天的瑟本斯出海,到过圣奥索尔和更东边的一些地方……”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编造道。好在他经历丰富,即使是谎言,也自觉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在另一端历史之中,他也确实到过这些地方。即使对方问起来,他自信自己也能应对。
但没想到女骑士只是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奇怪,又有些可惜的样子。她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去过闪光之海呢。从格里斯港乘船出发,几天后就能看到直插入云霄的卡兰加山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闪烁着光芒……”
“那样的场景,一定很漂亮吧。”
布兰多听到这句话,心中咯噔一声,一时好像僵在了那里。
那一刻他仿佛什么声音也再听不到,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么一句话嗡嗡回响着:从格里斯港乘船出发,几天后就能看到直插入云霄的卡兰加山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闪烁着光芒……
那样的场景,一定很漂亮吧?
是啊,美丽雄伟,动人心魄。
……